第三章
“什么！”唐鸿远大惊，他怎么不知道他啥时候竟有孩子了。
陆青婵啪的一声站起来，冷笑道：“真行，这可真是凤凰窝里出了鸡蛋，本夫人可得去好生瞧瞧。”
语罢，阴沉着脸扫了一眼唐鸿远，青烟色长袖拂过，竟先走了出去。唐鸿远缩缩脖子，大热的天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跟在陆青婵身后一声不吭，生怕雪上加霜。
经过两条铺着鹅卵石的蔷薇盛开的青石小道，就到了雪姨娘居住的雪苑。这一方小院本是无人居住的荒园，当初唐鸿远抬妾，陆青婵就把她扔在了这里不闻不顾，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一个丫鬟莲儿伺候。
雪姨娘是当初唐鸿远捡回来的，她晕倒在衙门门口，飞鹰见了通知他，雪儿醒来时说自己是被仇家追杀，她一路拼死逃过来的，父母已经在路上病亡。看到身世这么可怜的女子，县太爷同情心泛滥，大发怜悯，心里暗暗决定一定得救救可怜的姑娘，万万没想到却因此惹上了大麻烦。
雪儿有仇家，在外不能抛头露面，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安顿她，跟富贵赌坊的王掌柜吃酒聊天时，他说起这件发愁事，王掌柜哈哈大笑，给他出了一个注意。
“一个女人，抬回自己府上，一辈子也不会抛头露面的。”
他心一动，竟觉得十分有道理，就用了了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却说那时候陆青婵可是发了好大一通火，他也是连着睡了一月有余地板，最后发热昏过去才让她松过了口。
这么些年他也不怎么见过雪姨娘了，除了逢年过节想起去拜会一下，他们之间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唐鸿远觉得救了姑娘任务算是完成了，他也不喜欢她，雪姨娘也是个没别的心思的，算是相安无事。
这忽然冒出个孩子，唐鸿远也觉得不可思议，这可别是他夜半喝醉爬错了床。唐鸿远心里直打鼓，盼望着只是一场误会，别又惹娘子生气，然而事实总不能让人如愿。
陆青婵大刀阔斧般闯进雪苑内室，榻上靠着一个白衣美人，穿着素色的长裙，青丝未挽，清秀有余雅致不足。加上刚刚小产，雪姨娘脸上气血极差，远远看去就如纸片人一般模样。
陆青婵还没有开口，倒是唐鸿远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怎成了这般模样？”
雪姨娘见到人，缓慢的从榻上翻身下来，羸弱的身躯往地上一跪，“请老爷给妾做主。”
唐鸿远快步上前扶她起来，身后传来冷哼声，吓得他的手倏地收回来，雪姨娘踉跄着站直，眼泪就顺着脸颊落了下来，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你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老爷，我们的孩子没了，是妾无能，保不住。”话音未落，雪姨娘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一语惊诧四座，唐鸿远吓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这，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与你何时有了孩儿，本老爷如何不知？”
唐鸿远看看进来便一言不发，脸色却异常难看的陆青婵，用商量的语气说：“娘子，这可如何是好，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陆青婵这时冷静了下来，她扶着腰坐在破旧的椅上，“你的事自是你做主。”
话说得好听，唐鸿远却听出了隐含的意思，大约就是若是处理的不好，你就等着跪搓衣板吧。
唐鸿远心里犯愁，面上却不显，他清清嗓子：“你休要把这等罪名扣我头上，让我夫人误会，让我夫妻生出间隙，快快说出实情。”
雪姨娘一愣，想不到唐鸿远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她面上不由萋萋：“老爷救我的时候，应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我守在这处破旧的院子，从来没做过老爷夫人不悦的事情来，我本以为老爷是知道的，现下却是我错负了真心吗？”
唐鸿远面上也显犹豫，忆起了以前，却在触及陆青婵隐约透出铁青的脸，瞬间恢复了神智，“你休要转移话题，快说说这孩儿是如何来的，又是如何小产的？”
这时飞鹰进来了，高大的身影站在这里，小堂里顿时显得拥挤，他顿了顿道：“夫人吩咐属下去问诊治雪姨娘的大夫，确实已经有了两月有余的身孕，老大夫说雪姨娘底子好，这次小产并未伤及根本，对以后生育并无大碍。”
雪姨娘脸上一喜：“真的？”见周围人都一脸沉重，她垂下眼眸，里面有不知情的情绪流转，须臾，眼神坚定起来。
“两个月前，老爷醉酒，闯进了我这里，当时我正在沐浴，吓了一大跳，因我心里的龌龊心思，应没有拒绝老爷，老爷抱着我说了好多话，开始我十分惊喜，越到后面才听出老爷一直在念夫人的名字，我心里难免嫉妒起来，做下了不可挽回之事。当时一时糊涂，嫉妒夫人得老爷宠爱，我虽然也是老爷的人，却一直在这破院子，有时候我就在想会不会病死了也没有人知道，我也想在夫人这里能分得一分宠爱也好，免我藉藉之心。”
雪姨娘缓了口气，又继续说：“醒来后我就十分后悔，奈何一月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身怀有孕，我实在不忍心杀死自己的孩儿，想着给自己留一个念想，并没有打扰老爷夫人的意思，谁知三天前夜半闯入毛贼，我被吓到动了胎气，孩子就掉了，莲儿先前去帮我祭拜父母，她今早回来听我说了，不顾我劝阻，竟莽撞打扰老爷。”
唐鸿远像听故事一样，听完摸了摸自己没有胡子的下巴，“这，我为何没有半点印象？”
雪姨娘闭了闭眼，挣扎片刻才道：“老爷可还记得，那日你醉倒在夫人房前，是我做的。”
唐鸿远想起那日，自己醒来发现自己在门外睡了一宿，顿时有些讪讪。
“想不到你还是个如此有心计的女人，真是枉费老爷一番赤子之心，竟然救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人。”陆青婵优雅的打了个哈欠，不急不缓的说道。
雪姨娘忍不住道：“难道夫人也认为我应该一辈子老死在这里，无人问津吗？”
陆青婵幽幽叹了一口气：“如果我不是事先知道内情，恐怕就被你骗了吧。”
唐鸿远眼睛睁的老大，“娘子既然知道，为何不替我澄清？”
“自然是让你认清她的真面目。”
雪姨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片刻又镇定道：“我不知道夫人说的什么。”
唐鸿远立即说：“我家娘子心地善良，不会冤枉好人的。”
“一边去。”陆青婵不想看见这个傻子，被人骗了还帮着人家数钱。等到唐鸿远委屈巴巴的站在一旁才道：“那日你看错了，这个傻子是进了屋的，我嫌他身上酒味熏人，命令飞鹰把他丢门口的。
唐鸿远此刻十分难过，他觉得自己很可怜。
雪姨娘见事情暴露了，露出一个难堪的笑容：“做恶事终是有报应的。”
好久她才愿意说出实情，原来这就是个负心汉与痴心女的故事。雪姨娘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本以为会恩恩爱爱到白头，她不顾已经嫁人，与那人发生了关系，直到发现了有孕，那人忽然对她说已经有家室，她心灰意冷之下，依然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可笑的是那人不愿意，那天晚上他竟然偷偷从背后推她，她本不愿意将此事张扬，却被回来的莲儿发现，不得已撒了一个谎，却闹到如此田地。
唐鸿远听完十分愤怒，“是谁？本大人一定要把他抓进大牢。”
陆青婵闻言冷喝：“你自己的屁股还没有擦干净，竟管起别人的闲事了，若不是我睿智，你现在还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爹呢！”
唐鸿远：......
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问问：“本官可以为你做主的，你把那个负心汉说出来，定为你出口气。”
雪姨娘摇摇头，此时的语气悲凉又疲惫：“老爷不要问了，我不会说的，经此事我已经死心了，从此以后也不会跟他有任何关系。”
唐鸿远和陆青婵走出雪苑，到最后也没能问出那个负心汉是谁，他不由发自内心的感慨：“我唐鸿远绝不负夫人，此生得夫人一人足矣。”
他拉过陆青婵，修长有力的手紧紧握着那双软弱无骨的手，好像抓住了就再也不会放手。
唐鸿远看着依旧面色不愉的夫人，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哄，这边经常驻守衙门的丁捕头急急忙忙大步过来，见着唐鸿远眼睛一亮，用手抹一把脸上的汗，焦急地喊道：“大人，有人命关天的大事啊，村东头的李家和刘家打起来了，他们隔壁的婆子来报案，说是李家汉子眼睛都瞎了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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