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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隔世姐妹


  《伤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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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梨一直觉得,如果她没有姐姐的话,她的这条命在十四岁那年就应该到头了。

  阿梨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弃儿。但总被街边三教九流的人骂作“有娘生没娘养的狗/杂/碎”,是匍匐在社会这个大金字塔最底层活不下去的老百姓的其中之一。过的惨的人总喜欢踩一脚过得更惨的人,以获得心灵上的慰藉和满足。

  阿梨不例外。 

  被骂的次数多了,就连她自己都根深蒂固自暴自弃的认为自己有娘生没娘养就合该以最深的恶意回报这个社会对她的“眷顾”才对。所以她偷偷抢抢无恶不作。有时候偷东西被抓住,免不了一顿毒打,她娴熟的蜷在地上双手护头承受那些拳脚时,总在冷笑,挨完打还不忘站起来挺直脊梁骨冲人家啐一口口水。

  故作老态,扭曲且恶毒,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孩子。

  直到她被遣送进儿童福利院,并遇到了她的阿离姐姐。

  儿童福利院的院长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正人君子。这是阿梨一早就知道的事。

  但是没关系,就算那个恶心的男人一早就把视线从两只布满红血丝的浑浊眼睛里投射出去黏在她皮肤上贪婪的打量着,那也没关系。

  进儿童福利院之前,阿梨就已经学会了拿身体从馒头房的师傅那里换卖剩下的冷馒头吃。

  阿梨不怕那些在她身上像狗一样吐着舌头嚎叫的男人。她只是怕极了饿肚子的滋味。胃酸在小小的胃囊里翻涌,恨不得爬出她的喉咙,覆盖着她的身子,将她整个人都消化得连白骨都不剩下,才能填平那股从灵魂深处冒出来的饥饿感。

  这些贪图她青春的男人来来去去,对她来说,左不过就是一只只饭碗。她对那些油腻腻的中年男人来说,无非就是一种年轻生命给逐渐老去的岁月所带去的慰藉。

  大家都是明码交易各取所需,谁也不能指责对方不高尚。

  但是阿梨不知道儿童福利院的院长发现十四岁的自己居然不是处/女后,会那样的暴怒。

  作为儿童福利院的院长,他等这个脏兮兮却容貌漂亮的女孩直到她十四岁。等了很久。兴致勃勃的剥开她的衣服却发现自己被愚弄,一切都是空欢喜。这种扭曲的自尊心被伤害而爆发出的憎恨足以驱使他杀/死阿梨。

  被两只粗糙肥厚的大手掐住的脖颈纤细的就像这些人推杯换盏胡吃海塞后拿来剔牙的牙签,轻易就可以折断。挣扎和踢打已经变成徒劳。阿梨知道她要死了。

  讽刺似的死在儿童福利院里,被扔在某个不见天日的阴沟里放任自己的身体长出蛆虫。杀人犯却仍能上台领奖,口中说着愧于接受捐赠暗地里却将钱装进自己的口袋,一分也不花在无家可归艰难度日的孩子们身上。好一个慈善人士,爱心天使。

  莎士比亚式的大时代悲剧。

  她的视线盯着天花板上那个豪华的水晶吊灯,灯光渐渐模糊了,直到此刻,她都在想为什么。

  ‘偏偏是我,要承受这样不公平的命运’。

  她这样短暂的一生,为了能够活下去,为了能够在捕兽夹的陷阱和恶臭的垃圾堆里讨到一口饭吃,无论是尊严还是身体还是什么所谓的纯洁心灵人穷志不短。能放弃的都放弃了,能出卖的都出卖了。却还是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死胡同。

  这个世界对她实在吝啬。

  阿梨说不出什么太文邹邹的话,她只是恨。

  恨极了。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魔鬼的话,她一定早就卖了自己这毫无用处的灵魂去向魔鬼换一屉热包子吃了。

  热包子肯定比冷馒头有滋味许多。她长到十四岁的年纪,到现在快死了,都还从没吃过泛热气儿的包子。

  可惜这世道,哪有那么多好心的魔鬼愿意收下一文不值的灵魂施舍出十几块钱的包子。

  对面的第一中学在打放学铃,阿梨听见了,广播里在一遍遍号召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还有剩下的,她躺在地上,手脚不听使唤地抽搐,脑袋也痛的炸裂一般,实在听不清了。

  脖颈上的桎梏猛然一松,随即有温热的液体迸溅到她嘴里,阿梨下意识的去咂这滋味,咂出一丝泛着铁锈味儿的腥甜,接着她趴在地上死命的咳嗽起来,嘴角不自控的落下丝丝涎水,几次三番想要呕吐却因腹内空空而忍回去了。

  眼前因缺氧而闪烁的金星终于消退下去。阿梨转过头,看到刚才这个还想将自己置于死地的胖子一动不动的俯面趴在地板上,光秃秃的脑后嵌进一把消防斧,猩红色的液体从他身上每一处伤口不受束缚的喷涌出来,将地板上铺着的柔软地毯染成了热情而快乐的红色。

  好滑稽的场景,和他平日训斥孩子们时口沫横飞的粗鲁样子大相径庭。

  阿梨再抬头,就看见了阿离。这个和她素昧平生的纤瘦女孩,面带和善且微微羞涩的笑容,拖着长到脚踝的不合身的裙子,稍稍弯下腰,对她说‘哎,姑娘,别傻坐着,来,我扶你起来。现在没有人再敢伤害你了’。

  阿离领口别着的祖母绿宝石闪出幽幽的光,像极了她幽幽的眼睛,也像极了每天傍晚那些馒头店要关门时闪着光的昏黄灯管。

  就在那一怔忪的片刻间,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计回报的善意,真的有一个肯为了她去杀/人的人,真的有一个爱她的人,真的有一个救她于水火和苦难之中的人。真的有一个好心的像童话里的魔鬼一样肯收下她灵魂的人。阿梨没什么学问,不知道“好心的像魔鬼一样”这种修辞有多么荒唐可笑,她却只是严肃而认真的觉得这样的赞美送给阿离真是合适极了。

  从小在饥饿和不安中跌跌撞撞长大的孤儿,即使小偷小摸欺善躲恶,也从没胆子敢做出杀 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光是想一想,两只脚都已经软了一半。

  而今天,阿离却为她做了。而且是奋不顾身,毫不迟疑的,为她做了。

  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不再是街边那个无名无姓不知来历随便什么烂人都可以唾/骂一句“狗/杂/碎”的弃儿了。

  ‘我有我的阿离姐姐,她就是我的依傍’。

  念出这话的时候,阿梨分明感觉到了福至心灵的餍足。

  灵魂深处嚎叫翻涌着窜上来的饥饿感,忽然消失了。

  ......

  阿离在河边散步。

  只不过,是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形象全无的散步。她穿着家里最平常不过的那套交领睡衣,睡衣的一侧连同头发和脸颊都沁满了猩红色的污秽,赤着的双足也沾上了焦黑色的泥土。

  弗莱格桑河沸腾的血水咆哮着向前奔涌而去,在断崖处汇聚成红雾弥漫的鲜血瀑布。偶尔有酥软的脊骨浸泡在埋葬着罪恶和亡灵的河里,露出半截惨生生的白。

  她这一侧的河岸,自下而上坍圮的老旧楼房漂浮着镶嵌在凝固的灰色空气里,目所能及皆是黑色的焦土,走了不多时,猩红色的云朵里就飘下了阴沉沉的骨灰屑。

  阿离将再目光投向弗莱格桑河的对岸,那里湛蓝蓝的天空下晕染出朦朦胧胧的柔和光辉,细看还能看到青瓦白墙的高门大院儿和院儿前系着的红澄澄的的灯笼。有扎着小髻的童子拾了挂在院儿前大树上燕子纹样的风筝,遥遥的笑着对她招手。

  河的两个侧岸,俨然天堂与地狱的分别。

  阿离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去触碰,那副景象就如同水墨画一般从她的指尖向外扩散开来,泛起好几个涟漪,而后恢复如初,就连那小童子脸上的笑容都未变过分毫。

  阿离看见了赛没看见。因为她已经走到这里了,再往前一些也许就是没有烦恼的极乐,何必还要再回到那滚滚红尘之中去受尽苦楚。

  阿离不记得是不是还有谁在等自己,她太累了。

  累到只想赶紧越过了这条河,去那童子家中讨一杯清水来喝,然后无所事事的坐在树下盯着那座坍圮在空中的奇异楼房,盯上一整天来消磨时间。

  她再向前一步,身后隐隐约约传来带着焦急心情的呼喊就消失了。

  再向前一步,自己身上所有被拳脚殴打出来的淤青和疼痛也消失了。

  再向前一步,脑海中本来牢记不敢忘的,那些她爱着的人,统统消失了。

  她已经站到了河岸边儿,再向前一步就是蒸腾起血雾的沸腾河水。

  她泪眼迷离的笑起来。眼泪冲刷着干涸的血痂,它们纠缠在一起划过她的脸颊,一同落进河道里去被蒸发。

  数道浓郁的黑雾从对岸的白墙里汇集出来,黑雾包含着看不见的暴力和未知的死亡,它向她飘过来,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似乎要腐蚀吞噬她仅剩下的身体。

  阿离毫不畏惧地张开双臂,此时此刻,她倒一点儿不怕了。还有什么值得牵挂的?还有什么是她的羁绊?她被这种莫可名状的烦忧与恐惧绑缚几十年,到头来还是护不住这世上唯一一个血脉至亲,如果这一切都是仁慈的天父给予她的试炼,那么也该够了。她已经穿过了最平等的坟墓,准备好站到父面去等他下达最后的审判了。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阿离眼睁睁看着一个瘦小的光影扑上去,用那点小小的光芒凝聚成的身体投进滚滚翻涌着的黑暗里,在弗莱格桑血河上方生生为她阻挡了那片黑雾的驾临。

  她吓得连退三步,身上的瘀伤猛烈疼痛起来的同时身后传来的呼喊声就越发清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阿离,阿离,宇智波离。一声一声的,都在提醒着她,她不该到这里就结束了。

  退一步。

  再退一步。

  阿离转过身,向远离弗莱格桑河的未知黑暗里拼命的跑过去。

  隐隐约约的,河边有人在吃力地唱童谣。

  ”好孩子上天堂,坏孩子活得长。”

  这首歌她也会唱的,从前特别喜欢唱给那些比她年纪更小的孩子们听的。

  前面依稀能看到白色的亮光了。

  “好孩子上天堂,坏孩子活得长。阿离姐姐还记得你给我唱的童谣吗?你要好好活着,才比较对得起我死了也要保护你。这条命,阿梨今天终于有机会还给你了。”有谁这样说着,声音轻轻的,就在她耳边萦绕,温柔的女孩子的奶音。

  阿离听的这名字似曾相识。猛然回头,却只看到了光明背后最浓郁的黑暗。

  她深吸了口气,放慢了脚步,向白光里面走去。

  她想,几十年后,她肯定还会再回来这个地方的吧,到时候,她一定不会这么狼狈了。她要穿她喜欢的那件大红色马面裙,盘最庄重典雅的发髻,戴最名贵的宝石花钗,系一尘不染的罗袜和鞋子,先迈左脚再迈右脚,以最优雅的形象来和她的阿梨妹妹相见。

  ......

  宇智波千忆在女儿的病床前又守了一整夜。

  所幸,第二天早晨的时候,阿离终于清醒过来了。

  她迷迷糊糊的看到自己身上所有乱七八糟的管子都已经撤了下去,趴在她病床边握着她左手的中年女人看着也眼熟极了。

  阿离躺得太久,脊背酸软,刚嘤咛一声,千忆就抬起头来了。

  “离离要什么?喝水吗?”

  她人还未彻底清醒过来,话却先问出了口,逐渐清明起来的眼睛里带上了些许急迫的关切。

  离离,又是离离。阿离回忆起之前的幼稚想法:这可是连火核哥哥都没有的待遇。只觉得讽刺。当下也只是淡薄而疏离的看着她,并不说自己要什么。目光从千忆的脸上转到她们交握的手上。

  “...手。”她说。

  千忆立刻攥得更紧了,微微向下瞥着的眉毛透露出一分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和紧张,“离离不疼,离离不疼啊,别害怕,妈妈在呢。”

  “我是说......”,她清清嗓子,驱动肩膀努力向上挪动了一点,好让自己的脖颈和脊背舒服些,“手放开,我已经没有挣脱的力气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阿离的面容格外平静。

  “我不!”千忆惊恐的探着身子扑在她的床前,阿离听见那一声膝盖和地面摩擦碰撞出脆生生的响儿。千忆两只手一齐抚上来握着阿离的左手,用自己苍白的嘴唇轻轻摩挲着的女儿的指尖,眼眶里一下子就蓄满了泪:“我的好阿离,听妈妈的话,啊,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把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都忘掉好不好?妈妈只有你一个女儿,妈妈不能没有你...”

  听到这儿,阿离古井无波的漆黑眼眸里终于出现一丝动容,硬造出来的虚假微笑酱在了唇角。她说妈妈,您有病吧。

  ‘若不是有病,何以这样反复无常的虐打我?我身上的伤,有哪一日是褪尽了的?’她虽这么想着,却觉得这话说出来就没意思极了。

  阿离永远都不敢忘千忆抬手打她的那天晚上,她只能任凭身体里的血和肚子里的宝宝一起慢慢流失的无力感,一种极度恐慌在黑夜的帮衬下肆无忌惮的束缚着本就瘦弱的身躯。她的灵魂飘浮在冰冷的虚空里,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死去,看着自己和自己的宝宝就要共赴黄泉却无力阻止,无异于一种慢性折磨。

  千忆一下子僵住了,她低下头,一根一根松开自己紧绷着的手指,眉心抽动了一下。再抬起头时,面上就浮现出了一抹扭曲而怪异的憎恶。

  然后她说,你这个从我的肚皮里爬出来的小孽/畜 有什么资格 辱骂我?

  完了,又来了。

  阿离觉得好累,她的阿梨妹妹好不容易将她从那种飘着腥风血雨的鬼地方救出来可不是为了让她在这动弹不得的听千忆喋喋不休的控诉她不孝。

  于是她闭上眼睛,乖乖的把脸凑上去,“您愿意打就打,反正我现在这个样子,纵然想躲也是有心无力的。”

  千忆气不过,一下扬起了手。

  只是这道凌厉的掌风还未刮下,她就被人牢牢箍住了手臂。

  那个将鸦色短发扎成小髻的高挑女人只留给阿离一个帅气的背影。

  “桃华大人。”阿离似惊讶,又似久未相见的欣喜。

  桃华并不松开千忆的手,看到对方脸上扭曲的恨意也毫无畏惧的朗声嗤笑。“喂,阿离,不是说好了要去掉敬语叫桃华姐姐吗?”

  落后桃华一步的泉奈和火核刚一进门来,就看到这副剑拔弩张的紧张场面,顿时齐齐叹了口气,上来劝和。

  好容易将千忆劝走,泉奈随手拿了软枕垫在阿离腰下让她能坐起来,四人这才能好好说一会子话。阿离隔着一床厚厚的被子抚着自己仍旧平坦的腹,被三双眼睛上下打量着颇为不好意思,便先笑道:“都瞧着我做什么?她这么一闹,我精神倒是恢复多了。”

  桃华半是心疼半是怜爱的骂她胡来,骂完了又带着点感叹的告诉她:“兴许真的是宇智波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上护佑着,到底是没伤到你们的宝宝,而且你的身子相比刚送来的那天,已经好太多了。”

  桃华回想起那天晚上也免不了惊出一身冷汗。她本在木叶医院值夜,谁知凌晨天最黑的时候,火核抱着昏迷过去的阿离,两人都是一身血的冲进来。她接过阿离的时候心里也在想,宇智波泉奈离开家还没到一天,阿离就出了这么大的事,紧跟着这上上下下竟也都乱了套。

  阿离一本正经的向桃华道谢,赞她几句医者仁心,仿佛就忘了自己差点抢救不过来只能听天由命等死的事。转而又认认真真的问火核:哥哥啊,我真的是咱们妈妈亲生的吗?”

  旁边的泉奈长眉一挑,握住了阿离的手,同样看向火核,很明显是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他心里清楚阿离为何会有此一问。千忆疯归疯,待火核这个儿子倒是比阿离这个女儿亲厚许多,也从未见她对火核拳脚相加,甚至能在阿离怀孕的时候也不分轻重的下手,就说他们进来的时候,千忆不也是耀武扬威的要打她这个刚苏醒的女儿么。只是幸好被桃华及时制住了。

  要说偏心,这也偏得太过了。

  火核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家妹妹,又看了桃华一眼,见对方并不避讳,也就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个你倒是可以不用疑惑,我是看着你出生的,你是我的亲妹妹。”

  他聪明的避开不说“妈妈的亲生女儿”这样的话,只说她是他的亲妹妹,就是希望阿离能好接受一些。到底是血浓于水,火核不想妈妈和妹妹面子上弄的都不好看,也只好夹在二人中间做起了和事佬。

  阿离倒是淡然,她得到了答案就不再追问。自己也拿自己开玩笑一般对他们说:“我合该去寺庙里给守宫妖大人敬一柱香好好解释一番才对,免得这位神明认为我们家不和睦,要来教我这个不孝女融入家庭。”(注1)

  桃华没绷住,第一个笑起来。

  阿离接着又对泉奈说:“我下午想去一趟松园。”

  松园是属于宇智波家族自己的神社,埋葬着世世代代的宇智波先祖,火核和阿离的父亲,也葬在那里。因为祖宗不成文的规矩,每一位伟大的宇智波逝去后都要在埋葬棺椁的地方种下一株松树。所以这片建在高大的红色鸟居后连绵不断的松树林就被族里的大家习惯性的称作“松园”。

  “去松园做什么。”泉奈第一个出声反对,他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妻子仍旧苍白的面孔,悄悄捏了捏她的手:“你身子还没好全,我不放心你去那种地方。”

  即使松园里埋葬的都是他们祖辈的英灵,泉奈也不敢让怀孕的妻子去阴沉沉的坟墓堆里走动。他本不是迷信的人,但他去执行任务前脚刚走,阿离后脚就跟着出事,实在不能不让他警惕。到了这个当口,他自然是什么都信、什么都要防范于未然了。

  “那个,我...我有一个妹妹,这次好不容易才见着了,”阿离逡巡着,有些犹犹豫豫的开口,故意忽视了火核脸上表露出的诧异神情,“我这个妹妹,单名一个‘梨’字,梨花的梨。”

  她刚说完这句,泉奈眼眸里就露出一丝深思,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之所以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全托了这个十年前没能出生的妹妹的福。所以我想等我身子好些了,抽空做两身衣裳,在松园里给她立个衣冠冢,让她也能入了宇智波家的族谱,不必做游魂野鬼。”阿离半真半假的解释,火核想了想十年前父亲刚过世时千忆那个精神状态,便料定这个‘阿梨妹妹’是一个倒霉的遗腹子,也是个可怜见儿的没能出生。

  如今阴差阳错的救了阿离和璟一,她这样要求,倒也不算过分。

  就当是给自己的小妹和侄辈积德造福了。

  火核打定主意,也就主动揽下了这档子事。

  五月份的天气还颇凉快,南贺川两侧被木叶的小雨淋过的银杏叶子还是翠翠的青涩。

  阿离再三推拒,这才勉强省了一部分体检,提前三天出了院。

  纵使泉奈心里想着不让她省了那些杂七杂八的检查,可也终究拗不过阿离,只得陪她去这条河边散步,去看她的宝贝银杏树。

  两人走在树下,那些柱间送她的银杏树本就长得极高,又并无其他旁逸斜出的枝干,青色的扇叶全簇拥在枝头,阿离够不着,只好伸出手去像是哄小孩儿一般轻轻拍拍那些粗糙的树皮罢了。

  “话说,你那个任务本来要去三个礼拜,结果当天晚上就回来了,会不会很不好啊。”阿离后知后觉地想起泉奈的护送任务全因为自己而耽搁了,忙谄媚的过去搂他的手臂,堆起一脸无辜的笑容。

  “哼,就凭长谷川彦兵卫那个新人,我还没放在眼里。他哪比得上阿离重要,所以我让佑树和阳太那两个孩子替我去了,他们虽然年纪小,可作为我的学生,以后必然要成为族里一等一的忍者,只待在警备队算是屈才了,也该让他们去历练历练。”泉奈倒是满不在乎,他任由阿离搂着自己的手臂,唇角扬起一点小得意的弧度。

  “哈?你竟然说那个长谷川谁谁谁是新人?拜托,他的年纪做我父亲都有余了,你的眼光也真高,我是不是该悄悄地惭愧我何德何能得蒙青目?”阿离掩唇笑话泉奈的不谦虚,面上染一抹红霞,看起来气色也好了许多,又出言打趣他:“可也有你这样当老师的?把任务推给学生,倒是辛苦了那两个孩子,改天记得把他们请到家里玩。”

  “长谷川彦兵卫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在水之国的政坛圈子里分明就是个晚辈新人,那些活成妖精的老头子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他就算空有一身才能本领,没有雄厚的财富和靠山,也周旋不了多久的。”泉奈早已将政坛里这些腌臜人的花花肠子和弯弯绕的手段看得清清楚楚,他虽分析得头头是道,心里却也是极不想沾染。

  他这么说着,随手揽过阿离的肩,似乎是想和她更亲昵一点:“不过就是两个十几岁的孩子,你若喜欢,我让他们明天就来看你。”

  没有一颗黑透了的心玩不转政治圈子,他是做了丈夫还马上要做父亲的人,怎么可能去碰那些伤天害理的营生。

  阿离对此表示理解。两人又嘻嘻哈哈的说了一会子各村高层的坏话,忽然听见前面有嘭嘭的斧砍之声。

  “什么人在砍树!” 

  这声没什么威慑的戾喝没能吓倒偷树之人。那个穿着粗布麻衣、带着褐色头巾的中年男人停下手里抡起来的长斧,转过身来看清阿离和泉奈的容貌时,抬起下巴露出一脸粗鄙无礼的倨傲:“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我砍我的树,碍你这个小姑娘什么事儿!”

  阿离听这一席蛮不讲理颠倒黑白的话,不由得冷笑:“就算你是个耳聋心盲的,看不到树上刻着我宇智波离的名字,也总该知道,在木叶没有火影大人的文件批示,什么人都不准动森林里的树。”

  那男人似是不耐烦,也懒得和阿离辩论那么多,直接将斧头唰一下举平了,冲着她狞笑道:“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凭你这个小姑娘和你旁边那个文文弱弱的小白脸,能把本大爷怎么样?”

  听到‘小白脸’这个词,泉奈一向优雅淡然的笑容忽然就龟裂了。

  接下来一刻钟的功夫,阿离就站在原地欣赏了一出什么叫做‘生气的宇智波送你的单方面殴打’。唔,瞧瞧泉奈挥拳时干练的动作和他飘扬起的衣袂和长发。她心情颇好的想,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

  ......虽然此刻遭了打的人可能不觉得这个画面有多唯美。

  被他口中这个“小白脸”几记拳头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哀嚎连连,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才一下趴倒在泉奈面前形象全无的干嚎附带着自我反思:“大人您就饶了我吧,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砍了尊夫人的树!”

  阿离笑眯眯的凑过去,稍稍弯下腰,一本正经的问他:“哎,别忙道歉,你现在再和我说一遍,这山是谁开的,这树是谁栽的,这档子事该不该我管。”

  泉奈一脚踏上他的后脑勺让他直接额头触地,还颇为嫌弃的碾了两下鞋底。

  被踩的颤颤巍巍的脑袋传出微弱的声音:“都是...是您...您管这事天经地义...”

  “错了。”阿离听完这样的回答,遂站直了身子,左手轻轻拂上自己的腰,举起右手伸出食指不赞同的摆了两下:“这山,是我们族长大人宇智波斑开的,这树,是火影大人千手柱间栽的,你没有能耐,就别乱往自己身上安功名,省的背不起,还要挨打。”

  这次阿离没得到回答,那个将脊背拱成虾子一样的男人只顾着在泉奈脚下抖的筛糠一般。

  泉奈看阿离这副故意装腔作势的辩驳模样,没忍住抿唇一笑。复又想起自己现在在妻子面前展现的应该是制裁不法喽啰的高大英雄形象,又忙将笑容敛了回去。

  “行了,不过是一点小错,放他走吧,总踩着人家的头算怎么一回事?省的他要在外面到处说宇智波仗势欺人了。”阿离向后轻轻扯了扯泉奈的衣袖,让他和那人拉开一些距离。

  她自然也知道地痞无赖轻易得罪不得的道理,不然,从他们这起子专爱牵扯攀咬沾染是非的诨人嘴里还不知道会编出什么不成体统的诨话呢。

  虽然宇智波一族是精英云集的百年世家,可毕竟树大招风,能躲开的闲言碎语最好还是避免了。阿离可不想让渐渐沉稳运行下来的家族重新站到风口浪尖上让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成为众矢之的。

  泉奈心里知晓阿离的意思,也一贯见好就收。只不过...

  他也没管地上还跪着的人到底是什么态度,转而十分随和的蹲在他面前,扬起一脸极为灿烂的笑容:“嗳,我说这位兄台,你一定不会到处乱说话的,对不对?”

  那人猛然一滞,抬起头时看到泉奈温柔和煦的微笑,再想想他刚才下手时与年纪皮相都极不相符的的凌厉狠辣。心下就打了个突,连忙将头重新底下了,声音都微微带了些结巴:“是...是...我一个字都不会...不会和村子里的人提起的。”

  他平日虽诨,可在市井走街串巷这么多年,自然有眼力见儿的看得清什么人可欺什么人不可欺。刚刚心急只顾着贪下那株长得极好的银杏树,还以为这个带着夫人来河边散步的年轻男子只是个会些三流功夫的花拳绣腿。现在看来,没有在战场上浴血拼杀过是不会这般收放自如的可怖气势的,这青年必然是个武力超群的强大忍者。他心里连连叫苦,骂自己一介樵夫一时不慎瞧走了眼竟和这样常年在生死场上起舞的修罗杠上,眼下却只能满口保证不乱说话。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泉奈满意的点点头,拉着阿离继续沿河向树林深处走去了。跪着的男人旋即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虽然这会儿两人连背影都瞧不见了,可他还是盯了好一阵子他们离去的方向,嘴里不干不净的嚼了几句难听的话,怒气冲冲的将那斧头砰一声踢下河去,兀自走了。

  刚才还是晴响响的好天气,一转眼就好似漫上了一层乌云。

  起风了,木叶要下雨了。

  关于某些部分的解释:

  注1:守宫妖:守宫,即壁虎。守宫妖是日本民间传说中具有神秘诡异色彩的妖怪,相传,如果家庭中不和睦,手足亲人纷争不断,守宫妖就会在夜色中把他们和家人吞吃进腹,只留下头骨。即为“融入家庭”。

  想深入了解这种妖怪的事迹还胆子特大的的小伙伴可以去bilibili搜一下守宫妖。提示:恐怖动画,全程高能,密恐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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