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个……”荀苏顿了下，发现自己竟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叫荀苏。”
“我叫蔺则晨，蔺相如的蔺，规则的则，晨曦的晨。”
“啊，我是荀……草字头的荀、草字头的苏。”荀苏一说出口手背在身后掐了自己一把，真是太挫了。
蔺则晨唇角勾了下又放平，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嗯，我知道了。”
两人一时无言，一丝尴尬在安静的空气中滋生，他站起来打破了沉默，“如果有需要我帮助的可以直说。”
荀苏仍安安静静坐在纸椅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抓皱了裙子，“我、我想洗个澡。”
这两天一路摸爬滚打，荀苏整个人都变得脏兮兮的，之前没有条件她只能一直忍耐着，但现在她待在干净安全的地方，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想洗澡，非常想洗澡。
“稍等我一下。”蔺则晨听后起身走向卫生间，视线看过淋浴，水冲击力度不小会把她冲走的，洗手台水管只比她身体细上那么一点，也很危险，要不然用容器接一杯水充当浴缸？
他突然想到一个东西，非常合适。
荀苏看到他匆匆忙忙从洗手间走出来，到角落里一堆收纳箱中翻找起来，他一个一个搬下来打开，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又合上开始下一个。看到她提的要求让别人这样麻烦，她有些内疚，于是开口制止他:“蔺……学长，算了，我……”
“找到了！”蔺则晨从收纳箱里搬出一个东西，看起来形状有些奇怪，上面带着细长的水管，他将东西先搬到了洗手间，然后出来朝荀苏伸出手，“一起去看看吧。”
荀苏乖巧点头，但看着他并紧弯曲的手掌有些为难，她扶着他的大拇指试探着踏上他的食指，慢慢将重心放在伸出的右脚上，她的脚没有他半截手指宽，踩在上面有些不稳，蔺则晨伸出另一只手没有去抓她，而是放在她身后保护着她，他看着她慢慢走上来然后停在他的手心中间，手心痒痒的，他轻轻拢着她，走进洗手间，在洗手台上垫了几张卫生纸防滑，将她放在上面。
然后指着地上的东西对她解释:“我室友之前偷偷在寝室养了只猫咪，它喜欢喝流动的水，但肠胃又不好，所以我室友给它买了个猫咪用饮水机，在里面装入凉白开后，打开就能循环流动，合上阀门又可以积水，很适合给你用。”
“真的……麻烦你了！”荀苏又羞愧起来，让他为了自己这样操心。
“没关系的。”他的语气很温柔，拿下淋浴头打开水清洗起来，荀苏看着他的背影感动不已，真是个温柔的好人啊，也不知道自己以后有没有机会报答他。
猫咪饮水机一直放在箱子里，并不太脏，他很快将里里外外洗的干干净净，蔺则晨调了调水温，开始往下面的水箱灌水，他把淋浴头放在那里放着水，站起身来擦干手向她再次伸出手，“来试下水温吧。”
荀苏这次熟门熟路地扶着他的拇指走到手心处，蔺则晨努力保持着手掌的平稳，平移过去然后缓慢地蹲下身，避免她晕“机”。他拿开淋浴头，将手凑近下面满溢的水箱，“试试看吧？”
她换了个姿势跪坐在他的手上，一手扶着水箱的边缘，倾身探去，她把手伸入水中间，撩拨了几下，时隔这么久又碰触到温温热热洁净的水，她都要感动了，恨不得立刻跳进去，“水温很合适。”她扭过头朝身后的人笑了一下，脖子都扭痛了也才看到他的肩膀。
蔺则晨轻轻“哼”了一下，微弱的气音从鼻腔里发出，像是送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开始教荀苏怎样操作，小巧的水龙头如何拧，阀门怎样开关，怎样换干净的水……他看着手掌上的小娃娃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将她轻轻放在小水池正中央，忙碌地找起其他容器来。
他很快回来在洗手池将手中几个小方块刷洗干净，在荀苏的“洗澡盆”旁放了个相同高度的盒子，先将干净毛巾折叠好放下一角，然后在上面放了几个小方块，分别在里面挤上了洗发膏、沐浴露。
荀苏蹲在原——猫咪饮水槽、现——她的专属浴缸中看着他的动作，又弱弱的喊出声，“学长，可以帮我倒点洗衣液吗？”她犹豫了半天还是突破羞耻心提出了要求，“我没有换洗的衣服，大概需要用很长时间……”
“啊，差点忘了。”蔺则晨起身出去，然后拿着两个小袋子回来，“这是我买、给我妹妹的娃娃衣服，八分娃娃的你穿上大概会有点大，先将就着穿一下吧。”
“诶——学长，你是哆啦A梦吗？！”荀苏接过一条崭新的小裙子，在身上比划了下，瞪大眼睛看着他。
“只是准备的东西比较齐全而已。”蔺则晨走到外面手放在门把手上，“我先出去了，好了就叫我。”
荀苏正在腹诽，普通人宿舍完全不会有猫咪饮水机和娃衣这种东西吧，听到他的话紧张地叫住他，“学长，等会儿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她又想到之前隐形的人生，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喊，没有人能听到她。
蔺则晨同意下来，他关上门。
“学长，能听到吗？”荀苏先用正常音量询问。
“可以。”
“那你再走远点哦，现在可以听到吗？”
蔺则晨离门远了些，“可以。”
“再远点哦，现在呢？”荀苏放大了声音。
他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听着相隔着一扇门后传来的清晰的喊声眼里带上笑意，“可以。”
荀苏估摸了一下这距离已经足够远了，自己的喊声依然能被听到，她安心下来，又喊了一声，“我开始咯。”说完脸都有些发烫，什么啊洗澡还要说出口，被男生捡到果然多了许多不该有的尴尬。
但当她听到外面传来的一声“好”时心情又变得好起来，打开水龙头看着水池积满水，把衣服脱掉叠好放在一边整个人滑进去，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她捧起一把水洗了洗脸，感觉疲倦都被洗去了。
一切都在变好，她搓着自己的头发想着，等明天见到代若凡，他可以带自己回家，然后把自己随便交给林应或者赵婶一段时间，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能变回来了。要是变不回来呢？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想象自己作为牛牛的玩具被揉圆搓扁的景象。
变、变不回来，也能衣食无忧的度过下半生吧……
要是代若凡也看不到她呢？荀苏拍了几下水面又开始逃避，不想啦顺其自然吧。
蔺则晨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隐身登上扣扣，忽略一连串跳动的消息框，找到一个点开发出疑问：人会变小吗？
-肌肉萎缩？
-不是这种。
-蚁人？柯南？蔺大少爷你又纠结了吗，我们都讨论过了，这种是不可能存在的，只是动漫作品而已。
-……
-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个？
-没事。
蔺则晨关掉对话框，他并不想将荀苏的事情告诉别人。
荀苏正蹲在水池边用力揉搓自己的裙子，夏天的衣服虽然单薄，对她这个几乎没做过什么家务的人来说洗起来还是很吃力，她一截一截将裙子拧干，搭在手臂上，头发湿漉漉披在身后，将宽大到快要拖地的裙子氤氲出一片暗色的痕迹来，她清了清嗓子朝外面喊去，“学长，我好了。”
说来蔺则晨也非常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她学长的称呼啊。
门外脚步声响起，荀苏坐在盒子边缘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门口，门把手被压下门被推开，蔺则晨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实际上以她的视角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但总觉得这个男人，带着光。
他将她带回到房间，把她放在桌子上就去卫生间打扫起来，也不忘将她点点大的小裙子用小夹子夹住晾在阳台上，荀苏一点点拧着自己的湿发，蔺则晨回来后看到她正弯腰推着一张是她体型几倍大的抽纸，局促地擦拭着桌子上的水迹。
“需要吹一下头发吗？开着空调的话会着凉吧。”然后蔺则晨就看着荀苏被脚下层叠着的纸绊了一下，扑通摔倒在桌上。
此时的荀苏觉得，就一辈子趴在这里好了，一直笨手笨脚的实在是太丢人了。
“好的。”
蔺则晨无声地笑起来，看着仍然趴在桌子上的荀苏，他平静下来，“我去拿吹风机。”
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爬起来坐好了，装作一脸镇定地看着他将吹风机插上电源，然后干巴巴地开口，“真好啊，我们学校宿舍限电，都没办法用吹风机呢。”
“嘘，我们偷偷改了下电路。”他看着荀苏稍微有些为难，“我可能需要把你抓起来固定住。”
荀苏站起来拍了拍裙子，“可以啊。”她突然意识到，除了第一次初见的意外，他总是询问过她的意见才将她带起来，给予了她相当的尊重。
蔺则晨手掌很大，几乎能将整个荀苏抓在手心，他动作轻柔地将她举起，另只手打开吹风机的最小档，“我开始了？”
荀苏听着轰隆隆的风声，此刻声音显得格外的大，她紧闭着眼点了点头，等待着柔和温暖的风吹来，但那个瞬间她感觉仿佛被重重打了一拳，头发像中电一样四散支棱起来，如魔似幻。
真的是，太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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