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杨晓波（1）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此刻我仿佛屏住了呼吸，在场的三个人有一瞬间的面面相觑。
很抱歉我的突然安静让大家有些尴尬了。
杨晓波脸上的神情淡然，他看着我的眼神十分坚定，我竟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相信”。
我定了定心神，如实回答。
毕竟在不知道说什么情况下，说真话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大家问出这个问题，说实在的，有一点突然，我不能精心地组织汇报的言语，因此只能如实以告。”
杨晓波朝我点点头，伸出了一只手，手掌心斜向上方微微上扬，示意我畅所欲言。
他的神情和手势让我放松不少。
我点点头，继续说道：“要说宣发，毕竟我才接手这一块，因此我只能就我最直观的感悟来陈述。我现在还在努力学习的阶段，‘努力’这两个字并不是口号，而是我确实在很认真地学习和接手宣发这一块。”
杨晓波点点头。旁边那人率先开口问道：“你说你在努力学习，可时间不等人啊，你也知道宣发部门是我们公司的大头，甚至是超大头，我们给你时间去学习，可是外面的人甚至包括我们自己的艺人可给不起这个时间呀。”
“您的意思我明白，我接手宣发部其实也是偶然，因此我必须得学习很多东西。当然我说的学习并等同于说我现在是零基础。我如果自信一点，我会告诉你说，我是在有一定的基础以及这么多年积累的经验上，再进行的探索和学习。”
我的态度不卑不亢，完全是陈述事实。
杨晓波似乎对于我的回答很满意，他微笑着点点头，向旁边那人以玩笑的口吻说道：“对呀，你看你有些着急了吧？海兰她本来就是新兵，说实在的，现在派公司里任何一个人来都是新兵，可是她这个新兵和其他的新兵又不一样，她毕竟是娱乐圈里面做过经纪人的老手，当时选她也是反复斟酌并且过了董事会的，而且代理宣发部门的人本来就需要一个稳熟有经验的经纪人。所以你也不能苛责于她，一下子就要求太多。就像她所说的，她目前虽然是在学习阶段，可是毕竟不是零基础，就好比她在攻读博士生攻读硕士生，前提条件是她已经是本科生了，具有一定的文化水平了。”
杨晓波替我圆场，我内心感到很高兴。福哥也朝我轻轻地点点头，眼神里面写满了赞许。
可是我毕竟还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于是我再一次在无形中深呼吸一口，然后说道：“我尽量会缩短时间，以最短的时间学到最多的东西，然后灵活运用于工作之中。可是学习归学习，实践经验毕竟还是不足，因此我还是需要各位大佬的帮忙和提点。”
我语气说得很谦虚，但听上去也依旧有些客套，于是在大家默默点头的同时，我继续扬声说道：“大家都知道时间不等人，确实，我也知道时间的关键，特别是对于一个艺人而言，市场不会给他五年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去等待他的进步，因此我想要说的是，我现在在加速成长！我在宣发部门也工作了一段时间，里面的门道也摸索得比较清楚，你们大可以检验一下我。”
我这句话一说完，旁边那人又次又一次搭腔说道：“怎么检验你啊？难道是像做高考题那样出一道题目吗？那样也未免太过于纸上谈兵了吧？”
我知道他并非出于敌意，而是因为对公司目前现状的担忧！或者说因为公司已经制定了向华谊兄弟学习的目标，因此他是把公司放在这样的立场上，出于对公司未来的考量，因此显得有些急躁。
我依旧不卑不亢：“确实有些纸上谈兵，但是任何的宣发或者公关事宜，在它们被落实之前不都是经过讨论阶段吗，如果按照您的定义，我可以认为任何的‘讨论阶段’都可以被认为是——纸上谈兵。”
我回答完这句话之后，尽量让自己微笑得很自然，但实际上我内心很紧张。此刻我心跳加速不已，在场的三位都被我的言辞逗乐了，我也没想到我在这样的场景下竟然还有这分毫的幽默感。
杨晓波又使出他那同样的暖心的手势，微微上扬。只是这次上扬的幅度更大了一些。
旁边那人的语气也没有那么严厉了，他端起桌前的茶喝了一口，示意我也喝，我心领神会，走过去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有些微凉，让我的喉咙有一些小小的不适应。
“那这个样子我们干脆就纸上谈兵。”这时候杨晓波突然开口了，“我们刚才谈论的华谊兄弟你也知道，之前华谊兄弟的冯小刚的电影《我不是潘金莲》在电影上映期间和万达有一场较为出名的撕逼大战。大家都知道了是因为互抢了一名重要的高管而引起的这场纷争，那么我想问一下，如果这一次《我不是潘金莲》让我们蜗牛来做宣发，你是想以这样在公众平台上发出这撕/逼内幕的新闻来博得公众的认知，让这起事件在以微博为首的公众平台上刷足存在感，还是说对于‘潘金莲’还有其他的更好的宣传方案呢？”
杨晓波其实想把话说得委婉，可是这样一来，他想表达的意思就有些啰嗦了，不过对于“潘金莲”这部电影，我确实是有自己的想法。
我在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
这份自信并不是因为我心中已有答案，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在用言语解决问题时，都是在表达阐述的过程中激发了更多的灵感。目前在我的脑袋里面只有一条想法，可是我对我自己很了解，我在阐述的过程中，总能在言语的缝隙里再挑拨出更多的智慧和想法来。就像公司开头脑风暴的会议，大家七嘴八舌，各持己见，总能激发出更多的灵感和创意来。而我这个人比较特殊吧，我自己一个人仿佛就是一个小团队，自言自语间有时便能激荡起思维得火花。
因此，我故意把自信的微笑扬在脸上，也给对面的三人一个暗示，这个案子我可以做。
我伸出大拇指抵住唇翼，略加思索，然后望着众人，道：
“首先请三位拿出手机搜索一下‘上海排队离婚’这个事件。”
三人再次面面相觑，不过还是按照我的话去做，纷纷拿出手机。
在他们大概看了新闻资讯几分钟之后才不约而同地抬头又看向我。
“相信大家已经看过《我不是潘金莲》这部电影了，里面讲述的内容是女主角的丈夫和女主因为想要薅社会主义羊毛，抢夺分房的事情而假离婚，可是丈夫假戏真做，于是女主想要告倒丈夫，也因缘际会地一连串告发了很多人，揭露社会现实的一个批判剧。”说到这里，杨晓波和福哥点点头，旁边那人未曾过多表示，想必他没有看过吧。
不过我简单阐述了剧情，他应该也明白吧。我继续道：“所以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利用身边的热点来炒话题，比方说刚才你们已经看到了‘上海的人排队离婚’‘北京的人排队离婚’等，其实就是为了能够在房子这个问题上面得到更多的优惠。一系列的限购政策本是为了让房价降温下去，可是大家又抓住了这个契机想去投机倒把，广州有民众甚至去买污染区的土房子，想要将来有朝一日可以得到赔偿等等。这一系列事件其实是国民生活现状的一个反映，因为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因而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恰好‘上海排队离婚’这件事情发生的时间和《我不是潘金莲》上映的时间相重合，这我觉得可以利用时事热点来给电影增加宣传热点，而不用以闹到网上去，等着大家看好戏的方法去博眼球。”
他们三人听到我这么说，都纷纷点点头，利用时事热点炒作宣传确实是一个很有效的途径，三人也都是懂行的，因此对我的话很是认可，而杨晓波这时候发言了。“很多大城市的年轻人因为房子的这个问题，梦想都可以不要，仿佛只要有一套房子，一切都可抛弃。什么自尊啊，什么个人梦想啊，价值的都可以不构成困扰。”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微微有些叹气，仿佛是一个睿智的学者。
一般人这么说，我会觉得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杨晓波自有他的大智慧在，他说的话我是信服的，我觉得他确实为这个社会现象感到悲观。
一瞬间，我的内心激荡起一股莫名的感觉，如同电流一般在我的脑海里上蹿下跳。
突然，他把话题转向我，问道：“那么海兰你觉得利用这一则时事热点来宣传《我不是潘金莲》的可行性有多少呢？”
“这个可行性绝对是百分之百，因为利用时事热点的新闻价值来炒作自己想要制造的新闻，这是一个惯用的手法，所以可行性是百分之百，不过宣传并不止依靠着单一的渠道单一的新闻点。”我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杨晓波脸上的笑意更盛。
“因此需要连续的宣发，不过我举这样一个例子只是想着回答你们刚才提出的问题，怎样来宣传‘潘金莲’这部电影。”
杨晓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继续道：“那么我们回到现实状况来说，作为一个宣发的人，要利用一则新闻，那么就必须先把这则新闻炒得更大，这一点毋庸置疑。你觉得这样的行为你怎么评价？”
我没有料到杨晓波会问这样的问题，其实这不是属于我应该思考的的问题的范畴，我眼下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个新闻做大。而至于这个新闻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内容，不是我关注的重点，在我的心中，只要不违背道德底线，那么都是可以把它炒大的。于是我如实回答：“我是这么认为的，我觉得中国的这股买房热炒房价的热潮退不下去，我们的社会就永远进步不了，我把这样的新闻炒大其实是不对的，是很错误的一个行为，可是眼下我们宣发部门的首要任务就是这么做，而且我必须要这么做！我知道依靠炒作烘托出来的东西都是虚无的。就像房价一样，也是虚无的，如果一直把这些虚无的东西摆到台面上，影响大家的价值观，那么我们的社会进步不了，生产制造，甚至是我们最看重的创新就永远得不到进步，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只是一个宣发人员，我想要有社会使命，但同时我也必须要实现自己的行业价值。”
我自我感觉这段说得很好，但是杨晓波却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心里面竟然有些紧张，奇怪！今天在场的明明有三个人，但是我却分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这时，旁边那人再次开口了：“利用时事热点来宣传，其实这样的宣传方式也太过于传统了点。”
“对，我知道这样的方法传统，我们称之为套路，因为很多的电影宣传都会把时事新闻放大，比方说《心术》在播出之前，他们就把医疗行业里面的‘医闹医患事件’的热搜买得尽量大，引发大家的关注，然后再顺势推出自己的这部医疗行业剧。可是我想说的是‘套路’的东西大家会一用再用，那证明‘套路’是有它自身存在的价值的，那么作为一个优秀的宣传人员，我觉得就是在‘套路’的基础上还能够做到创新，这是我所主张的！不过在这里我也想表明下我的态度。”其实我突然把话话锋一转，说要表明自己态度，也是因为我想把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再回缓一下，因为杨晓波的皱眉确实很牵动我的心，我想要说一些能够有回环余地的话，不至于让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太坏，于是我说道，“当然，我觉得我的路子和之前的刘剑眉主管有些不同的是，我不太主张炒作恶性丑闻，当然这一点我并不是指责刘剑眉，而是这个行业本来就这个样子，大家都喜欢把猎奇的新闻炒到公众面前，我也承认我之前做经纪人的时候确实很有过用恶性事件来绑定热度，可是现在我做宣发，我代表的是蜗牛的形象，在国家政策之下，在广电总局的思想引领之下，我们都能够预测到未来娱乐圈整个行业的发展趋势，包括我们宣发的趋势，那一定是正能量的！即便不正能量也不能负能量太多，如果太出格，一定会被封杀！所以我觉得我们的宣发策略也应该做出相应的改变。我反正在这里能够承诺在我代理期间我的宣发套路一定不会低俗，不会恶俗。”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晓波脸上的表情波动不大，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心里有隐隐的失落感。
突然杨晓波开口了：“海兰，你刚才说到了对行业或者说对宣发事业未来发展的一个预测，甚至还结合到了国家政策等等，看来你相当关心时事，其实说实在的，我也是一个很关心事实的这么一个人，圈子里很多人都只关注自己的圈子，这样视线未免太过于狭隘。”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了看左右两边的两人，两个人也迎合地点点头，杨晓波继续说道，“海兰你真的很有远见。之前我听过一些关于你的故事，可是我觉得从他们那里传到我耳朵里面的话语的版本与我真正的见到的你——所给我的感觉，这两者相去甚远，你很优秀，当然要保持这种优秀，还需要不断学习。你在努力，其实我也看得出来，我现在想问的是你刚才所说的预测行业未来的发展趋势，在此前提之下，你能不能预测一下宣发宣传在未来的一个走向会是怎样的，或者说，如果你真正担任了宣发部的正式的主管，你将要带领我们蜗牛的宣发走向哪里呢？”
这个问题真的很大，刚才他们问些具体性的事情，具体的宣传方案我还可以说自己的看法，毕竟只是说看法又不用实施，可是现在他真的让我做出预测，并且把“带领蜗牛的宣发”这样大的一个帽子扣在我的头上，我还真的有点承受不起的感觉。
还是那句话，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情况下，说实话永远是正确的选择。我摆出职业性的微笑，然后说道：“我大胆地预测一下，根据国家对各行各业的宏观调控以及近来国家出台的系列政策来看，我觉得在不久的将来，甚至于就在近一年两年之内，广电总局或者是相关的处室将会下达指令，严禁恶性炒作事件恶性绯闻传播等等，甚至于我大胆预测一下网络上面比较流行比较火爆的一些八卦爆料人将会被永久性地封杀，比方说卓伟等人。”
这句话说出来，在场的三个人都微微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立马补充道：“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个预测，因为您刚才问了，所以我就大胆的说一下，如果说错了，大家就当我童言无忌吧，”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想调节一下气氛。
但是杨晓波的面色更为凝重了，我心里一阵紧张，空气又一次安静，这一次持续的时间很久，我的双脚在鞋里面都攥紧了拳头，我感觉额头上都微微有些冒汗，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非常犀利，说道：“海兰，你真的刷新了我对你的认识。”
他这句话一出来，包括旁边两人在内，我们所有人都似乎有些紧张了起来，因为杨晓波的语气下仿佛要宣布一件大事一般，也许这就是领导人的一个气场吧。
“我不知道这一段分析是你自己得出的结论还是你听到了什么风声？我想应该是你自己推断而出，如果真正在关注娱乐圈的动态，包括上级的政令等等，再结合现在的社会现状分析，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其实在意料之内，情理之中，可是也很意外，毕竟你还那么年轻。我据我所知我听到的风声和你所预测有重叠，卓伟等系列八卦账号即将被封杀。”
杨晓波没有透露太多，我内心有些狂喜，按耐不住地在脸上流露出了笑容，其实我算是有胡诌的成分，可是在场的其他两个人却震惊无比，他们没想到杨晓波会在这样一个非正式会谈的场合里说出他所知道的东西，并且是对我这样一个小卡司，也足以见得杨晓波对我的重视。
旁边那人似乎有些不乐意，不乐意看到一个小晚辈得到如此的重视吧。
当然，这只是我此刻骄傲情绪泛滥之下的一个狭隘想法，他突然问道。“那你分析了这么多条条款款又显得很有理有据，那么为什么刘萌没有在你的宣发之下而崛起，反而陷入了现在这样一个局面呢？”
他这个问题一问出来确实有些尴尬，可是是事实。
我正欲说词的时候，突然杨晓波轻轻地将他的手一横，示意那人不要再说话，□□看着他一眼，帮我回答道：“嗯，你这话说得不对，刘萌并不是因为宣发的失败而造成了她现在这样一个局面，刘萌是因为遭到了陷害。而如果真的要和宣发扯上关系，那也只能说危机公关处理不好，你也知道，遇到这一类型‘出轨、离婚、突发有小孩’类似的大事情，危机公关再怎么做都有点挑战国民的道德底线的感觉，公关确实是不好做的，因此这两件事情不能归类。”
我没想到杨晓波会再次替我说话。
此刻我竟隐隐的看到福哥的脸上表情有些不自在，在看到我向他投过去微笑的眼神时，他也挤出了一个笑容，不过有些干。
“那就这样吧，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看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可能也就这一两天了，无论警察是否得出结论，我们也是会离开的，因此大家也享受一下这最后的禅修时光。今天晚上的事情大家都懂，不要外传，今天也不算是一个什么测试，甚至不算是一个检验，就只是闲聊。”杨晓波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我深深地点点头，脸上尽量挂出谦逊的表情，可是此刻我内心是骄傲且狂喜的。我本以为在娱乐圈我已经得不到任何的快乐或者是悲伤的感觉，甚至于在一年前想要萌生退出圈子的想法，可是现在得到了杨晓波的表扬，我竟然如此窃喜，像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一般，甚至还有点按捺不住内心的骚动。
甚至于怎么跟三人告别的我都忘记了。
在我正欲转身的时候，突然传来福哥惊讶的声音——“梅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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