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杨晓波（20）

　　接下来的一天，我几乎变成了杨晓波这个病患的家属，三餐都跑到外面去给他买吃的，虽然有特别的看护人员，但杨晓波非要我去做这些事情不可，其实我也蛮奇怪的，杨晓波竟然这么快就适应了准婚姻生活的节奏，之前他的故事我多少也听到一些，不说是花花公子，但也是阅女无数，以为他会游戏人生，没想到也打算安定下来，按照他给我的解释是，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想稳定下来，也会因为一次突发的事情，想要更稳定。

　　这个我也还是很能理解的，之前胡歌也是因为出了一场车祸，之后他整个的人生观和规划都不一样了，包括接的戏，所以饰演的角色也跟以前千差万别。

　　我没有去公司，杨晓波告诉我不用去，他会给公司打报告，我也浮生偷得半日闲，就赖在医院。我觉得我选择杨晓波是对的，因为在这几天的相处里，我发现我和他有很多共同的话题，聊不完的点，之前对他更多的是有些微微的恐惧，还有一些崇拜和仰慕，然而接触下来才发现，其实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拥有普通人的情绪，喜怒哀乐也会摆在脸上，并不永远都像在办公室里那一副板着脸正襟危坐的模样。

　　第四天，杨晓波带我回到山东他的老家，司机在前面驾驶，沿途的风景不错。车程微微有些远，我怕杨晓波的腰会受不了，然而一路上也看不出他有丝毫的倦怠，他也向我再三保证，他绝对不是在硬撑，而是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一路上，我的脑子里胸腔里，都溢满了幸福的感觉，这一刻，突然我很想发自拍，很想在草地上奔跑旋转，我一下少女心爆棚，即便是到了30岁，少女心也是一触即发，而触发的点就在于，爱情的到来。有人说，爱情浇灌了女人的生命之花，让女人容光焕发，我也深感如此。

　　到了山东，到了济南，杨晓波带我去趵突泉，泉水叮当，清澈见底，就像我此刻的心情，无比透明和宁静。泉水水面上雾气袅袅，岸边的柳树业已掉光了叶子的枝条伸展出美感，观景亭雕栏画栋，美景与好心情真是配合得相得益彰，当然我心里也明白，如果不是杨晓波在场，恐怕这些景色也失去了锦上添花的契机。今天的游客不多，我和杨晓波到处逛逛，吃了一点地方美食，下午的时候又来到了一座山上。上山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因为是冬天，杨晓波有些遗憾地抱怨没有晚霞，我也暗暗遗憾，要是在这样的氛围里，这样的场合下，能够看到晚霞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美好的景致，为此刻锦上添花，让我在今后的人生中，每每想起此刻，都会无比动容，怦然心动。

　　虽然没有晚霞，被杨晓波这么一提起来，我的心里也不免有些小失望，然而随即扑鼻而来的香味又立马让我整个人心情舒爽起来。是梅花，而且是我很喜欢的腊梅。我的眼睛自然而然地笑出了弧度，眼里流露的满是温存，我的嘴角也绽放开来。不知道越往山上走，山上会不会还有积雪，落在腊梅上的雪最是好看，隐隐约约地探出一点幽幽淡淡的黄，清香里更添了雪的泠冽，香味也更别致了。山不高不陡，杨晓波走起来也不至于太吃力，看到梅花的那一瞬间，我的眼眶似乎都有些湿润了，因为和亲爱的人在一起，美的事物更是容易牵扯出感动的思绪。没有晚霞，幸有梅花，我想肯定也是老天爷对我的眷顾。我一直很喜欢梅花，跟大多数人喜欢她的理由是一样的，很通俗，因为她在寒冷的冬天里也照常开放，而且香味幽淡，关键是，梅花的枝干和其它的植物都不一样，梅花的枝干往往有很多的伤痕，那是因为有时候积雪很厚，压断了她的枝，那么她又会长出新的枝来，因此在她的躯干上有很多的伤疤，然而就算有这么多伤疤，也依旧阻挡不了梅花绽放时的清香扑鼻，和摇曳生姿的美感。凌寒独自开，为有暗香来。不折不挠，尽情绽放。

　　从登山道到达目的地，大概用了30分钟，不远处，我们看到一两个小土堆，附近零零散散也有一些土堆，那是乡间的坟。

　　“现在不允许土葬了，都是火葬，人死之后一把火烧了，按照我们的说法吧，有点灰飞烟灭的感觉。”杨晓波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讲起这件事情，可我又看到，他站在小土堆面前时的神情有些萧索，眼眶深处，竟隐隐约约，似还有若无的还有一些泪光。

　　他又继续说着，言辞间表达的意境令人唏嘘，想必坟茔里的人一定跟他有不一样的联系。

　　我没有插话，而是听杨晓波继续讲述。他说这里葬的是他的第一任妻子。他告诉我，严格意义上来讲，还不能算是妻子，因为还没有通过法律的认可，当时他只有20出头，妻子怀了他的小孩，两人准备去登记结婚，却没想到，就在准备登记的前一天，出了一场车祸，女人撒手人寰，腹中的胎儿也不过两个月。

　　杨晓波讲起这一段前尘往事，尽管故事让闻者动容，可他却依旧保持着冷静和克制，让情绪被收住了，其实我不想他这个样子，这个样子有点像我之前认识的他，刻板严肃，甚至让人有些生畏，让人跟他有距离感，只能仰视。我希望的杨晓波，在我的面前是自然的，是收放自如的，所有的情绪都不用藏着掖着，而是可以自由地绽放出来，做他本来的样子。

　　从山上下来了之后，杨晓波说带我回他的老家。一路上，我的心情有些复杂，我很感谢他能把这一切告诉我，我知道他是在向我摊牌，我也坚信在之后的交往中，他会告诉我更多关于他的事情，可我不急着去倾听这一切，我突然想起，如果是我17岁的时候，我一定是急不可耐地先花上几个白天几个通宵，一气呵成听完他所有的事情，可到了30岁，却已经学会了淡然，学会了等待。等待何尝不是一种美感，每一个故事在合适的时机里浮出水面，既应景又可能在当时带来更多的惊喜。而且每天都能听到一点点，亘古绵长的感觉更好。

　　回到杨晓波的老家，面前是一栋老式居民楼。楼房有些老旧了，而且也没有电梯，到时候杨晓波恐怕有些吃力，幸亏司机一直搀扶着他，他才显得稍微游刃有余一点。到家里后，我发现室内的装修还不错，杨晓波告诉我，是他的父母（后妈）不想搬离这里，因为已经熟悉了附近的人情世故，不想再在老年的时候，离开这样的环境，到一个新的环境，再去用上十年二十年去适应。

　　刚进家门，我就注意到鞋柜的上方，赫然摆着一个神坛，供奉着一个骨灰坛，初看上去，不免令人毛骨悚然，我还有些害怕，但是当杨晓波打开墙壁上的灯时，室内灯火通明，我也没有了那种害怕的感觉，可杨晓波说，这里只住着他父母二人，而且父母（后妈）健在，也不知道这个骨灰坛是谁的，放在这里还上着香，那看来是个不一般的关系，我没有多问。或许是亲妈的？

　　每个房间都收拾得很整洁，我走到书房里打开窗户，看向外面的居民楼，这种老式的居民楼都有一种相似的建筑风格，因此我感觉很熟悉，突然我想起了阿中，因为之前我也很喜欢去阿中的父母家，偶尔去看看他的父母。他父母家的风格，以及打开窗户之后，也是这个模样。现在我和杨晓波就要步入婚姻的殿堂了，突然间想起阿中，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杨晓波像个导游一样，领着我到每个房间进行参观，顺便告诉了我放在书柜上面的那个小人，是他多少岁时候谁送给他的，他都跟我分享，从他的言辞描述出来，平凡的事物也变的鲜活有趣，甚至一个微微有些破损的羽毛球拍子，杨晓波都能把是谁送给他的，当时是怎样的场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故事，讲得活灵活现的。我自顾自地听着，不时发出了风铃般的笑声。

　　杨晓波的书房的确令人感到有些吃惊。除了一面有窗户，一张桌子上摆了一些书籍之外，其他的三面都是顶到了房顶的书柜架子，上面放满了密密麻麻的书，我都不免替这些书架有些担忧，因为当时的木质材质，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那么大的重量，现在看来，有的地方都有些龟裂，有些弯曲了，真怕有一天坍塌下来。

　　“难怪你的口才那么好，原来是看了这么多书。”

　　“口才好是天生的，看的书只是锦上添花。”

　　“夸你呢，你还不忘自己给自己加戏了。”

　　在这平常而俏皮的互动之下，我和杨晓波都不禁笑了起来。接着他又带我去参观了其他的房间，跟普通的家庭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只要在其他的房间内有空的地方，要么有一个书架，要么就有一个书柜，上面都摆满了书，看来真的是书香门第，杨晓波却告诉我，他的爸爸和阿姨（后妈）并不看书，这些书主要还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杨晓波的妈妈很早就离开了他们，他爸爸后来找了一个算是比较寂寞的人，从他15岁的时候就开始照顾他，像对待自己亲儿子一样。

　　“那，那个阿姨有儿女吗？”

　　刚问完这一个问题，突然门外响起声音来，杨晓波示意我稍等，接着便快步走到外面去，我在屋内就听到了外面热闹的寒暄，外面热闹的谈话声，显然那个回来的人很惊讶，连连责怪杨晓波，回来也不打个招呼，声音微微有些苍老，是个女人的声音，而且从责备的声音里也听出了慈爱的感觉。想想也知道，肯定就是杨晓波口中的阿姨了。

　　杨晓波在外面说了很久，我觉得我在屋里呆着也不像话，于是就走出去，杨晓波匆匆忙忙的，把我和阿姨介绍了一下，我尴尬地打招呼，阿姨还算热情，让我不至于手足无措，还没自我介绍，阿姨便叮嘱杨晓波去买些卤菜回来，因为回来得仓促，他们也没准备什么好吃的，杨晓波本来想让司机去买，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转了几个念头，又自个儿跑去买了。

　　坐定之后，我也没有闲着，到处去给我找了些零嘴过来吃，同时也去泡了茶水来，让我喝。一会是花茶，一会儿又是清茶，忙上忙下的，我让她别再忙活了，不然反倒让我不自在了。

　　阿姨倒还好，听到我的话之后，也微笑着坐下来，不像普通的妈妈那样问长问短的，虽然也旁敲侧击地问了很多问题，无外乎是多大年纪了，家里的大概情况，我一说父母的时候，眼圈有些微微泛红，阿姨赶紧收住了话题，脸上满是愧疚。我连忙安慰她没有关系，我只是有些小伤感，但是这并不不怪她。

　　“不好意思，让你难过了。”

　　“没什么的阿姨，只是突然讲到了这个话题，想起了而已，没关系，你不问我，我自己也会告诉你，告诉你的时候我的眼眶还是会红啊。”我俏皮到一笑。

　　阿姨和我并排坐在沙发上，她朝我的地方又挪了一点，她今天穿了花布裤子，上身是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回来的时候应该是穿了羽绒服，现在脱了下来挂在了门口，而我全身上下都是暗色调，我们俩坐在一起，画面也十分和谐融洽，我只在心里暗暗地想着，这样是不是说，以后婆媳关系也会融洽呢？想到自己居然想得这么远，这么不害臊，我便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孩子，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就喜欢爱笑的姑娘，人一爱笑啊，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我点点头，紧紧握住阿姨的手。

　　“对了阿姨，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一问到这个话题，她也像普通的夫妻那样，在听到丈夫没有回家之后，气得朝天花板白了一眼，然后一阵抱怨——什么还在外面下围棋，总是下得忘了时间，有时候和外面的老头起了争执，把气还带到了家里来等等。

　　听着她的抱怨，一下子，整个生活气息就上来了，之前书香门第的氛围还让我隐隐约约有些不自在，可现在我整个身心都完全放松了，融入了这家里的氛围之中，我觉得初来乍到便有这样的感受，想想应该是件极好的事情。

　　“我之前也有一个闺女，跟你一样爱笑。”不知道为什么，阿姨突然提到了这一茬儿，提到这一句的时候，她的眼眶也红了起来，弄得我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不过阿姨连忙摆摆手，告诉我不关我的事，她经常也会跟别人提起来，就会泪流满面，她告诉我，她的丈夫是得癌症去世的，后来女儿又车祸去世了。

　　在说到女儿去世的话题时，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处，我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刚好看到了那个供奉着的骨灰坛，我瞬间明白，那原来是她女儿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已经隐隐约约地觉得，那个骨灰坛和杨晓波应该也有某种联系，没想到在接下来的聊天中，阿姨跟我讲起了这个故事。

　　故事很长，但阿姨只是三言两语就讲述了。阿姨和杨晓波的父亲重组的时候，她的女儿也已经25岁了，当时两个小孩也看对了眼，刚好杨晓波第一任妻子也去世了3，4年了，大人们也想撮合两家的小孩，刚好他们双方相处得也很融洽，都约定了结婚的日子，小孩都怀上了，也是准备去扯证的时候，发生了车祸，连人带孩子，都去了。

　　听完了后，我心里不免感到震惊，也有些不好的感觉，在今天一天之内就听到了两次关于杨晓波结婚的事情，而且都是怀着孩子之后去世了，仿佛有一种不祥的征兆在我的心头萦绕，但我转而又对自己说，事不过三，这样的事应该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阿姨看到了我的这一动作，脸上立马由忧郁的神情转为惊喜，甚至是像少女那般，惊讶地说道：“怎么闺女，难道你肚子里已经？”

　　我点点头，阿姨惊讶得不知所措，下一秒，本来还挂着眼泪的双眸，立马有泪水夺眶而出。

　　“天呐，太好了，之前我们还说杨晓波发生了这次事情，医院都下了诊断书，说以后可能没有孩子了，本来他的年纪又大了，我们也担心他会孤独终老，却没想到，现在真是意外之喜。”阿姨说这话的时候，都有些语无伦次了，高兴得赶紧四处找手机，要打电话，催杨晓波的父亲早点回来。这毕竟是件天大的喜事，她要赶紧宣布。

　　看着她高兴，我也高兴，打了电话之后，阿姨一直在电话里催促他快点回来，说家里来了贵客，并且叮嘱了，回来一定有个天大的好消息等着他，然后，她自个便留下我坐在沙发上，便转到厨房里急忙张罗饭菜了。

　　我也到厨房帮忙，帮忙的过程中，她又好几度流下眼泪说自己的女儿，当年也是爱帮忙，妈妈做什么，即便不想做的时候，也在一旁看着和她聊天，还告诉我，她一直担心杨晓波如果没有了后人，也不知道晚年的时候，逢年过节有没有人来看他，人到暮年，如果没有人侧身旁端茶送水的，难免孤单，还告诉我杨晓波很孝顺，让我不用担心，杨晓波是孝顺的人，而有孝心的人心肠一定很好。还夸杨晓波，说当她女儿去世之后，杨晓波完全像亲儿子一样照顾她，没有半分差别，甚至比她自己的女儿照顾得还要细致入微，从来没有半点的差错，无论在生活上还是情感上，都给了她很大的支持，帮助她走过了那一段艰难的岁月。

　　不多久，杨晓波便回来了，回来不久他的父亲也回来了，阿姨第一时间就向他宣告了我有身孕的事情，老人家很是高兴，可是一个男人表达不出来那种喜悦，或者说想表达，但又觉得尴尬，毕竟我是陌生人，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不过，喜悦的恋情写在脸上自不必说，饭桌上一家人开着玩笑和乐融融的，他爸爸有些腼腆，以前是教书匠，整个饭局上一直提醒杨晓波给我夹菜，我觉得我自己的嘴，又要兼顾着听他们说话，然后回答，又要兼顾着吃菜，都有些忙不过来了，杨晓波不时添加插科打诨的段子，没想到他还有这般幽默的一面。灯光也是微微的橙黄色，打在饭菜上，色泽便更加好看了。饭菜的香味扑鼻，氛围融洽，让我甚至以为这一刻就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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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山东逗留了三天，回北京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Ann，确切的说是Ann找上了门。

　　Ann等在我的公寓楼里，等我一回到公寓，打开房门，便看到她坐在沙发上，我心里瞬间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而且这个画面也是我不想看到的，因为之前陈诚也是坐在同样的地方，等着我回家。

　　果不其然，Ann直接问了出来：“你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你居然还和那个男人跑出去逍遥快活，你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到可怕吗？”

　　我都来不及去想：究竟是谁把这件事情告诉了Ann，我只想第一时间把客厅里的那个沙发卖掉，那上面发生太多不好的事情了。

　　“Ann，你来究竟是想说什么事？”

　　“你明知故问，我觉得你最好现在就跟我走。”

　　“走，走哪儿去？”

　　Ann闻言，右嘴角微微地扯向一边，若有若无的“哼”字从嘴里发出。

　　“哪里去？当然是去医院打胎。”

　　我不禁眉毛紧蹙，听到这两个字不免厌恶不已。之前听到这两个字，我就感到万分不适了，而这几天收获的快乐，也让我更加坚定了我要保护腹中的胎儿的想法，因此听到Ann又提到这一茬儿，她这么一说，我的脸色马上就拉了下来。

　　“你是不是疯了？我凭什么跟着你去打胎？这是一条命，不是街边的垃圾，不是想扔掉就扔掉，如果你今天是来祝贺我，那我很欢迎你留下，可如果你今天是想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不好意思，请你马上离开，立刻马上。”

　　我的火气直冲到脑门。一边说，我一边冲到门边，大力气把门拉开，把门猛地推向外面。只听见门很大声响地撞在外面的墙壁上，发出了剧烈的响声，然后又被弹了回来。

　　Ann显然是没有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于是也更生气了。

　　“海兰，你是不是疯啦？你觉得我见不得你有，才让你打掉这个孩子吗？你为什么这么蠢，难道你想等着将来当个单亲妈妈，一辈子没指望？！”Ann简直怒不可遏，几乎对我颐指气使了。

　　见到Ann如此激动，其实也都是为我打算，一瞬间我的心里，竟又开始有暖流在心底淌过，我平静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么情绪激动了。毕竟Ann也是为了我好，可是Ann并不清楚现在我的想法以及我对待这个胎儿的态度，我觉得我刚才直接对她怒吼也有些过分了，于是我缓和了语气。

　　“Ann，你先坐下来，不要着急，我也是听到你让我去做那个事情，我才有些生气，你也别怪我，孕妇嘛，情绪难免有些激动。”

　　我的语气软了下来，Ann白了我一眼，假意不想看我。听到我说“孕妇”两个字，更是一脸的不屑。

　　我走过去，拉住Ann的手，她没有抗拒，只是不看我。

　　“你看，你现在还不是大着个肚子，你的肚子里也是生命，其实你应该比其他人更了解我。”

　　这句话无疑击中了Ann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也微微地颔首，轻抚着自己的微微隆起的小腹处，那里也是一条生命，此刻我已看到了Ann脸上浅浅的一层笑意。

　　女本柔者，为母则刚。作为一个母亲对胎儿的保护欲，Ann应该是最理解我的，因此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在我态度缓和之后，Ann也看向我，脸上全是苦笑：“海兰，我来不是跟你吵架的，真的，当单亲妈妈，一辈子会很辛苦很辛苦，以后你的婚姻怎么办？你还需要男人来疼你，这里是中国，这个社会价值观里面，大家对单亲妈妈就有偏见，我是不想你走得太艰难，你本来就不容易，所以我今天特地回来告诉你，想帮你做好决断。”

　　我现在完全心平气和了，完全明白Ann的意思，心里十分感激，本来之前因为杨晓波那件事的处理，还让我和她生了一点嫌隙，没想到为了我的幸福，她还是愿意回来，再跟我言和，告诉我她的隐忧，我怎么不感激呢？

　　“Ann你放心，杨晓波要娶我的，而且他还告诉我，他会照顾我一辈子。”我一边说，眼光也变得柔和了，脸上也浮了一层笑意。

　　听到这句话，Ann的脸上先是惊讶，然后转为喜悦，最后又转为无奈，就在几秒钟之内，情绪变化万千，她也怪我没有把这个消息早点告诉她。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祝福你，海兰。”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泪也流了下来。“这世界上哪里就有一生一世一辈子的，男人的话，也不能全信！”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她几乎破涕为笑。

　　我知道Ann是为我高兴。

　　Ann之所以那么气急败坏，就是怕我成为单亲妈妈，现在这个事件不复存在，她自然放下心来。虽然她还有这样那样其他的担忧，但是此刻，她也选择不再将小事扩大了。

　　这天，因为这件事情，我和Ann之前的误会也都化解了，我之前一直觉得女生和女生之间是没有纯粹的友谊和互相帮扶的关系的，然而在这一刻，我却觉得并不是这样，人世间有很多的真感情，联系着人与人。无论网上怎么说，人世间怎么传，女生的友谊是多么的不可靠，可我总相信，这世上还是有那么一份默契相投的情意，存在于女生和女生之间。

　　比如我和Ann，比如我和刘萌，我们也会有摩擦，有争执，有误解，甚至会分道扬镳，我也并不否认，我会忌妒Ann做事做得比我好，我会嫉妒刘萌能够遇到这样或那样精彩的人生，可是嫉妒归嫉妒，这是女孩子的天性，甚至是人类的天性，可在朋友过得好的时候，我更多的是祝福，而且在朋友过得不好的时候，我更多的也会带着一丝同情和难过，相同的，换作受伤的是我，他们也会义无反顾地疼爱我。

　　我紧紧的把Ann搂在一起，前段时间哭得太多，今天都哭不出来了，即便是幸福和喜悦，我也不喜欢流下眼泪。

　　Ann告诉我，这样可能对陈诚有些不公平，我知道Ann说的是什么意思，Ann一直希望我跟陈诚在一起，我也把陈诚告诉我的话告诉了Ann。

　　“那你为什么没有选择他呢？”

　　“如果跟着杨晓波的话，至少孩子有个完整的家，而且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也想嫁给杨晓波。至于陈诚，我对他更多的是依赖，可那并不是爱，那种依赖也让我没有很多安全感，只是风里雨里，希望有一把雨伞，可风雨太急，有时候也不管用。也许这样看待陈诚有些不公平，可我内心的确是这么想的，我也承认之前是因为我自己的过错，让他陷入了我的情感漩涡里面，这是我的错，因此我也不想再把他牵累进我的人生，这样对他不公平，现在我给他一时伤害，避免了一世的纠葛以及我的愧疚。”

　　Ann点点头。

　　我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是一片平静祥和，还有些鸟在天空中自由翱翔。那一丝和煦的阳光轻柔地落满枝头，涂抹在窗户玻璃上，呈现出一片金灿灿的感觉，让我突然觉得，人生仿佛都如同这阳光下的万物一般，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天上偶尔有几朵乌云，也因为太阳躲在他们的后面，让乌云的被镶上金边。多年前我看到过这样的景象，这几年间一直看到，每次看到我都告诉自己，乌云可以遮蔽阳光，却总是无法彻底抵挡阳光，阳光会给它镀上一层金边，因此，再难过的事情，也总会有一线漂亮的生机。

　　一切都那么美好。

　　可我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一点，乌云露出金边，看上去是一丝生机，可同时也意味着狂风暴雨，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前的平静，说不定之后又是惊涛骇浪。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魔咒再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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