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弃子
□□的死亡，很快就在公司里掀起轩然大波，人人都在揣测，因为大家都知道近段时间我和□□有些过不去，因而都纷纷私以为是我逼死了□□。一时间，我的声誉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娱乐圈整体规模的确很大，从业人口几十万，然而其实每个版块都有很明确的划分。节目类型有综艺节目和电视节目，分得很清楚。综艺节目又分为网综和电视综艺，还有其它各职能部门，层层细分下来，我所在的宣传部就算是很小的一部分了。一点风吹草动，也能迅速传遍整个部门，以致于大家很快就知道宣传部内斗的消息。
尽管内斗并不算是娱乐圈独有的现象，放在很多公司，这种事情也屡见不鲜，只是内斗的事发生在宣发部门，而且还闹得人尽皆知，事态就严重了。本来宣发部门的存在，就是为了解决不时出现的麻烦，哪承想，宣发部门自己还内院起火了。这很可能导致外界对于蜗牛内部管理的质疑，成为攻击蜗牛宣发实力和专业的点。
果然，当我考虑到这一点之后，很快便听到风声，说其它公司正通过各种途径，来探听蜗牛宣发部内斗的虚实。想来大家早已虎视眈眈，先前我和福哥生出嫌隙，之后我又和福哥的下属有了纠葛。大家这么殷切关注，全仰仗我和福哥同是宣发部门的领导，一个正部长，一个副部长。都等着我们擦枪走火，趁虚而入了。
于是我们紧急召开了会议，主要参会人自然是我和福哥。
不管领导使出什么招数，我和福哥都兀自戴着往日的面具，做出一团和气的样子，怎么也不肯交待我们内心的真实想法。不过，福哥在我面前再也无法伪装了，当我看向他的时候，他脸上的微笑就像是碎冰上镀了一层薄薄的阳光，只看得见光亮，却一丝温度也无。我内心冷笑连连。
只听到领导无奈的一声叹息，他自然是晓得，我和福哥之间不可能真的如我们表面的风平浪静，只是我们也不是初出茅庐了，也自有我们的一套处理方式。于是，领导只交待我们，现在危急关头，我们必须一致对外。
我和福哥到底还是以大局为重，都纷纷跟领导表示，一定按照公司的指示命令，把这件事好好处理。
刚离开会议室，便看到心急如焚的风疾站在通道上等我。
我内心略微震动，脸上却丝毫不露神色，不过只是向同行的福哥点点头，便径直走向风疾。
“怎么了？“我极力笃定地看着他，希望能让他缓和一下，这个时候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海兰姐，大事不妙。我去查了一下，这件事的确扩散很大，而且还是福哥那边专门放风出去的。”风疾先咽了一口唾沫，极力平复了情绪，毕竟福哥还在不远处，敌我交战在即，不能先泄了气。
我闻言不禁轻蹙眉头，一时想不透福哥这么做的用意。要是福哥放的风声，领导也不可能不知道，他难道就不怕这么做，也会引火上身？尽管我施计让他折损了一员大将，也并非是我一开始就主动出击，不过是他不仁，我不义。总不至于让他欺负到头上，还要退让三尺？我也没想到□□竟然就这么自杀了，事情的变化我的确是没有预料到的。
我把手放在嘴边，指甲不停地摩擦着嘴唇，一边和风疾快步地离去。
到了晚上，我和风疾都收到了其它公司发来的信息闻讯。全都是顾左右而言他，裹着关心的话语，也掩藏不住，实则探听我们宣发部两巨头内斗的程度。
听到不断响起的信息铃声，我心烦意乱地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真没想到，福哥还有这么一手，为了报复我，不禁走漏风声，放出对公司不利的消息。如此铤而走险，还真是剑走偏锋，想要扳倒我可谓不择手段了。我和他的区别或许就在这里，这不是我海兰的为人，只是他的手段如此不留余地，我和他究竟会谁胜谁负？
窗外的夜空，早已不复年少家乡的那般墨□□滴，繁星当空，而是被各种污染涂抹，呈现出国画般的奇情诡谲，不知道下一刻又换做什么风起云涌。我出神了好一会儿，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大概晚上11点多，我正在吃饭，突然接到公司紧急召回的电话。我火速回去，刚进会议室，便感觉到凝重的气氛。董事和几个高层们正襟危坐，脸上的肉似乎都在泛着冷光，如此大的阵容，更衬得我和福哥两人地位稍低的人，身材也矮了一截。
好在，领导们派出了一个还算讲话很和善的人打破了这个凝重的气氛，开始分析目前的情况，分析不痛不痒，只算得上一个不咸不淡的开场白。接着又有一个人开始发言，他比较德高望重，也姓杨，为了区分他和杨晓波，有时候也称呼为大杨。
大杨开始发言，只是没有什么多余的寒暄铺垫，而是径直地宣布了结果：“海兰，经过多次讨论，我们一直决定，希望你可以主动辞职。当然，公司出于仁义层面，也不会叫你白白离开，我们已经准备好丰厚的解约金了。你考虑一下吧。”
我何曾料到事情会如此进展，只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只觉得身形又矮了下去，身边的人冷漠的眼光，像冰刺，锥心而来。我想开口说什么，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刚才第一个发言的领导又委婉地补充道：“海兰，我们知道这件事宣布得有点突然，但娱乐圈你也知道，牺牲小的成全大的，这也没办法，希望你可以站在公司的立场，多想想公司待你的诸多好处，多为公司着想，主动离开。这也是我们思量再三的权宜之计，只要你走了，这件事就不过是偶尔掀起的浪花，打一个旋又回归平静，成不了翻江倒海的祸患。”
我直勾勾地看着跟我说话的领导，听他们如此云淡风轻地跟我交待，气得又一时不好发作，不觉浑身发抖。
大杨看我如此，便又继续说道：“海兰，你为公司做出的贡献，我们也看在眼里。或许你觉得公司这样做不仗义不道德，想跟我们打官司，不过说实话，打官司还不如直接拿公司给你的解约金。公司给的，不仅会比法院判决的赔偿金丰厚，而且你也不用破费去请律师，再则，我们私下解决总好过闹得满城风雨，到底你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你也知道，流言蜚语总是花样别出，不管打了官司，对外宣布的真相如何，都势必有人做出各种揣测。如此，圈内还有公司敢用你吗？”如此娓娓道来，却不让人如沐春风，而是绵里藏针般地将我禁锢在原地。
不待我回答，他们已然热火朝天，七嘴八舌起来。恍惚中，他们似乎对自己的做法还交口称赞，觉得自己做得已经是仁义公道了。耳边嗡嗡嗡的声音，让我的头皮感到一阵发痒，尽管我挠了数次，也还是不起作用，于是我干脆扒拉下假发，只露出从上次剃掉头发还未长长的寸头。总算舒服了。
福哥在一旁显得神情自若，当然我也无意去看他，不用看也想像得出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索性权当他是空气。
我努力稳了稳心神，排除外界一切声音，闭上眼睛想着怎么回复。我在心里不断问自己，海兰，你就止步于此了吗？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我睁开双眼。
按照平时，我会在心里想好答案，至少先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然而这次，我却很直接地问了一个问题：“杨总，你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本是蜗牛内部的事，怎么这么快就有风声传出去？既然有人要被开除，难道不是那个放出风声的人被开除吗？连我的助理都查得到是谁放的风声，您自然也不会被蒙在鼓里。”
杨总的眉毛微微一跳，显然是想到了我说的那个人，既然我这么直接，他也不必再拐弯抹角。
“海兰，你也是聪明人，既然你提到这件事，那我不妨把话挑明了吧，我的确知道是谁放的风。”说完，他的眼神看向一旁的福哥，所有人也都齐刷刷地看了过去，就连我也瞟了福哥一眼，却只见福哥波澜不惊，平静的目光里更映照出我的局促。毕竟我这么直接地问出这样的问题，也有些显得我一时无从对策了。他的平静笃定，彰显出他胸有成竹，算准了在这种情况下，蜗牛自然是牺牲我而保他。这么多年他都能混得风生水起，想来这样的场面也算见过不少了。
思绪游移间，又听到大杨继续说：“公司毕竟要盈利，所以自然也需要有才能的人。有些事我不用说得太明白，但你也应该知道，这种情况下，对于能力不算太强，或者相较之下能力逊色的人，就会被牺牲。弃车保帅的道理，你应该明白。”他的目光没有半分温度，定定地看着我，嘴角浮现的微笑，恰如冬日里的毛太阳，只勉强修饰一下唇角的机锋，略微柔和一点来。
我点点头，不欲分辩。沉晌半刻，抬起头的瞬间，眼光里已经含了几分厉色，说道：“公司想要牺牲我，我也能够理解。”对方的脸部线条更加柔和了一点，以为我已知道无力回天，却没料到我接下来继续说道：“我在公司这么多年，掌握了公司不少信息。要是公司这么不留情面将我扫地出门，就没想过我出去后，会管不住口舌诽谤蜗牛？或者，我泄漏公司的机密，带走公司的重要客户。也许你们忘了，福哥比我后接手宣发部，很多消息我知道得更多更细致，这些你们都不怕吗？”我脸上的迷茫一扫而光，换做了战斗模样。
“你！！！”最开始说话的那人腾地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指着我的鼻子，我却毫无惧色地转过脸去，眼睛有睁大了些，嘴角往一边勾起，努力气定神闲，其实我心里还是在不断打鼓，眼睛也有些肿胀干涩而感觉胀满了泪水，我强忍着心里的委屈，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软弱，要争取到最后一刻，不能这么白白地被人鱼肉宰割。
“海兰，你要真敢泄露公司的内部消息，甚至把公司的秘密资料或者重要客户带走，那我们一定会跟你打官司的。”对方以为我乖乖就擒。
哼，我冷笑一声，微垂的目光复又含了几分凌厉：“看吧，公司对于自己的利益，向来不会手软，可想而知，于我一个想要保全自己的普通人而言，被牺牲的时候是多么的无能为力。可我真的不明白，□□的死为何就与我脱不了干系，我们的确有过节，可他到底不是被我逼死的。况且，这件事在公司内部发生了，我们内部解决好就是了，可偏偏有人居心不良，放风出去，才引起后续风波。公司居然不去追究放风者的责任，直接就叫我顶罪。我不过只想好好地呆在蜗牛，无意诽谤公司，带走公司的客户。我遭此暗算，你们竟也半点情面不给，不过是因为杨晓波不在公司了。”
我可能真被逼急了，连杨晓波都搬了出来，一时间，大家也是面面相觑。
不待他们回答，我又继续说：“说起打官司，你们真以为会有百分百的胜算么？如果我根本就不用自己的口，传出蜗牛的□□，或者我不用带走客户，而是转而把客户资料卖给其它同类型的公司，从此隐退娱乐圈，法庭还能查证我吗？很多东西层层转折，不一定最后还能查到我的头上来，不过凭良心说，我并不会这么做。之所以跟你们讲了这么多，无非是表明我很想留在蜗牛，否则我爽快一点拿走公司的解约金，既然你们都说丰厚了，那肯定也是可观的，但我就是还想争取一下。”
我最后还是把话锋一转，上升到了对公司层面的热爱上来，虽然领导们听上去不太可能相信，但多少不会让大家那么尴尬。
气氛一度陷入了僵局，所有的领导都沉默了，没过多久，第一个发言的那个领导态度温和下来，让我和福哥先出去等会儿，他们要内部讨论。
我和福哥便退出去到了走廊。深夜的走廊非常安静，却也听不到里面的领导在讨论着什么，只不过一些含含糊糊的声响。尽管只隔着一个玻璃门，但隔音效果很好。诺大的空间只有会议室亮着灯，更显空旷，我的思绪不禁飘远。
仿佛还是第一次进娱乐圈，那时还是EMCC。当时的我或许和大多数人一样，怀抱着对未来的希望和憧憬，也怀抱着未卜的迷茫与困惑。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过去这许久了，现在的我在蜗牛都已经呆了很多年。
为什么我会对蜗牛如此留恋不已呢？如果拿了解约金，我不是可以自己成立工作室吗？凭借多年来在圈内积累的资源，我不见得不会做得风生水起，而且到时候自己当老板了，赚的钱只会更多不会更少，既然如此，我到底在留恋什么？从闯娱乐圈开始，难道不是为了变得越来越好，积累越来越多的财富吗？或许从前还怀着满腔的赤忱与梦想，多年的摸滚打爬里，也失却了许多情怀了。我在脑海里搜寻，却感到一股情绪从心底突突地蹭到胸腔来，让我一时间红了眼圈。我想到我在蜗牛的艺人，想到刘萌，想到兰司臣，想到AU，要是我走了他们该怎么办？我对他们的确是有很深的感情了。娱乐圈很多东西都是虚浮，只有一些真挚的感情在时光里大浪淘沙，弥足珍贵。
娱乐圈的人，都是拿青春在努力换取未来未知的幸福，每走一步，迷茫中不失坚忍，也无从选择，莫问前程吉凶，但求落幕无悔。付诸了多少青春年华，如果还没开花结果就被转去给别的经纪人，这无疑让他们的未来更加具有不确定性。经纪人都有自己的艺人，而我的艺人和助理们分配过去了，自然没有其他经纪人已有的艺人受到的重视多。我思绪纷飞，担心起艺人的前途来，尽管我自己也还前途未卜。
思绪突然被福哥打断：“说实在的，此刻我真想把你碎尸万段。”
我毫无反应，连身体都没有微微震颤一下，只是衔了一抹极淡的微笑，轻蔑道：“你才是更应该碎尸万段吧，是你让□□去做那些坏事的，你不过是借了他的手去做了，那他的死也是替你挡的刀，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天你会尽数偿还的。你也知道，根本就不是我杀了他，这一点难道警方会查不到吗？我一点都不担心什么，只对你的处心积虑却奸计未逞而感到好笑。”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风拂过脸颊，让我感觉有些畅快淋漓。
福哥也是冷笑一阵，微弱的灯光下更显得脸色寒光影影：“没想到我们会这样正式开战。我警告你海兰，只要你跟我斗，我就绝对有能力让你尝到碎尸万段的滋味。”
我转头不再看他，也不想再和他在这里互放狠话。从前他对我的关怀备至，如今怎会反目至此？还是从一开始，他对我的照顾就并非真心实意。我很难想象，一个人的心肠会是这样，不觉感到一丝寒冷袭上心头。
不一会儿，就有人把我单独叫了进去，跟我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核心还是让我主动离职，可我非常坚定，我不会离开。或许他们也做了心理准备，于是又对我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想事态不再恶化扩大，公司层面也可以处理，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将花费更多，为了弥补这个损失，我们需要你配合做一件事。”
“挽回公司损失，我自然愿意做，您还是直说。”我态度冷峻。
“这件事应该不算难，比起我们要花费的金钱堵风口，你做的要容易多了。我们只希望你去把杨晓波找回来。”
我的眉心一动，听到杨晓波的名字还是不能泰然处之。
我的反应，尽数落在了对方眼里，对方不觉绽放出笑意，继续说道：“最近公司连番遭受打击。一则是杨晓波离开公司，我们也知道这和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们并不想多去深究。二来，便是这次你的事情。之所以让你去找杨晓波回来，是因为他的能力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只要他回来，我们公司便又算是有能力极强的人加持，而且如果他回来，相信对你也是一种保护。不仅你的工作可以保住，在他的庇佑之下，肯定也会做得更好，你们两个的关系由此修复也是不无可能。”他一气呵成，脸上的笑意更盛，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着不知处的地方出神，这件事我是有些为难的。杨晓波既然选择离开公司，也是因为有了更好的出路，现在我又要为了保住自己，让他回蜗牛，这不是让他再为我牺牲么？我亏欠他太多了，他有更好的出路，或许在新的岗位上也会遇见新的精彩，怎么能说为我放弃就放弃呢？”
“一定要我今晚就回答？”我看着对方。
“对。”他有些惊讶，本以为这个条件非常的诱惑我，我一定爽口答应。
“不，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如果现在我给你肯定回复，但是到时候杨晓波不愿意回来，而你已经汇报给其它领导了，不是让你下不来台吗？既然如此，我希望先去和杨晓波交涉一下，我也需要再想想，等明天早上六点，我再给你答复，如何。”我拿出平时工作的态度，条理清晰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那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诧，可能是没想到，我能在如此混乱中保持自己的理性和处事原则，并且还貌似站在了他的层面为他考虑了一点。
其实我不过是懂得，在娱乐圈，女人要站稳脚跟，就必须适时收敛许多感性，避免意气用事，感情泛滥。
离开后，我立马给Ann打了电话，我想问问她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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