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红装
准备做足了半月，月初时皇上发下诏令，将太子元承颐即将迎娶丞相之女沈瑟瑟一事昭告天下。适时梁国百姓均沉浸于一片欢庆当中，瓦肆商铺全都挂上了五彩灯笼，好不热闹。
而更因为听闻新晋的太子妃将会献艺于众人面前，百姓们皆翘首以盼，走街串巷将消息奔走相告。不出意料的，这消息也传进了莲儿的耳朵里。
折梦将宫中发来的布告丢在莲儿面前说道，“这下你可死心了？”
莲儿嗑着瓜子，歪倒在躺椅上，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什么死心？我到底也没对他有心过。”
折梦发出一个颇有几分意味的哦来，然后在她面前坐下，拿起皇召来一字一句的读到，“太子元承颐，文治武功，谦顺爱民，而今及弱冠之年，已是成立之期。朕以其时为之择一良妻，此乃梁国之大幸也。丞相之女沈氏，温良淑贤，勤勉柔顺，克娴内德，丽质轻灵，着即册封为太子妃，愿与太子共修百年之好，同庆……”
“行了！你烦不烦啊？”折梦的皇召还没读完，莲儿就一下子坐起了身来，捂着耳朵说道。
折梦见她那副样子，便叹了口气，轻轻将她护在耳畔的手拿下来握在自己的手里，神色认真的说道，“我就知道你心里不舒服。莲儿，你应该明白，你是仙他是人，你们之间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你想想看，若百年之后，他因阳寿枯竭而死，你该如何自处？按你的性格，要为他守上万年的活寡吗？不对，应该说若你同凡人成亲，你的天劫又该怎么办？”
莲儿冷笑一声，将自己的手从折梦手里抽了出来，“想那些有何用？他终归要娶的也不是我……”
折梦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双手，然后狠狠的捏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元承颐身边的小宦苏明立推开了莲风梦月的大门，虽然楼里气氛古怪，苏明立还是恪尽职守走到了莲儿二人面前，将他家主子的话带给了他们。
“莲儿姑娘，我家太子请您这月十五出席太子妃册封大典，这是为您准备的衣裳。”
莲儿随手翻弄了两下小宦供上来的东西，便摆了摆手叫他拿下去。
“你家太子可真有意思，那边要娶的是其他人，这边却又邀我到场，还送来如此喜庆的红衣裙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娶得是我呢。”
苏明立端端正正的捧着那华服，面上的微笑丝毫不变，“莲儿姑娘是生我家主子气了？”
“呵，我是他的谁，又有什么资格生他的气？”
苏明立将那衣服塞回莲儿手中，行下一礼说道，“莲儿姑娘若不去，怎知我家殿下要娶的不是姑娘你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召都已贴满了全城，难道他还要当日悔婚不成？”
苏明立躬身笑着说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莲儿轻哼一声，“你和你家主子一样，嘴里都没有一句实话。”
苏明立行下一礼道，“无论如何，还请莲儿姑娘着这身衣裙应邀前去，如果姑娘不去奴才实难交差，请姑娘不要为难小的。”
说罢，苏明立便离去了。
莲儿皱眉盯着怀中的红色衣裙，眉头里的郁结如同在二月春风里缠绕一处的柳枝，难解难分。
折梦将她怀中的衣物一把夺了过去，那是一件红色的长裙，用千百种鸟儿最柔软的尾羽纺成线而制成的，流光溢彩，又十分轻盈，宛若这世上最艳丽夺目的嫁衣一样，美的不似凡物。
莲儿下意识的想要夺回来，折梦却连连倒退两步，使她抓了个空。折梦将那衣衫丢到地上道，“倒是一件好衣服，可惜这衣服的主人却不像是安了好心。”
“折梦你在做什么！”
折梦一把抓住莲儿的手腕，一张脸颓然在她面前放大，眼睛直直的看过去，莲儿忽然发现他的眼眶有些泛红。
“我在做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又在做什么？是我错了，当初我不该一意孤行带你下界，如今你爱上了一个凡人，将渡劫之事抛置于脑后，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莲儿想要挣脱，折梦手上的力道却越收越紧，她没有办法，只得任由他抓着，“折梦，我知道你万般种种皆是为我好，可我却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他想要说什么，他想要做什么，我总要去看看，去听听，不然我会后悔的……”
折梦瞳孔微颤，手上不觉间放松了力道，莲儿抽出手去，神色温柔的说道，“这几万年我从未喜欢过谁，当我发现自己对他在意时其实我很开心。我忽然意识到，啊，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啊……折梦，从前我讨厌你和王母他们插手我的命运，对我的未来指手画脚，是顾盼让我知道了，那种担心和爱其实不无道理。”
折梦只觉得痛心疾首，“可是天界有那么多出类拔萃的男仙，你为什么非要他？你可知道，选择一个凡人这意味着什么？”
莲儿轻笑，一想起那个笑容玩味的男子，她的眉眼便如冰化水，融成了一片温柔。那日在飞仙台上，他身上的温和味道萦绕鼻息，万千红鹤在空中飞旋的场景如同织了一张甜暖的网，让莲儿深陷其中，让她不想解脱，甘于沦陷。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喜欢上了他。一开始我讨厌他，觉得他为人轻浮；后来我又对他好奇，觉得他有很多秘密；如今我才发现，顾盼这个人只是装出了一副轻浮样子，实则一个人扛下了许多心事。
不……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我喜欢他大概只是因为他与我是如此不同。我看上去是个热心的，然而却很自私，从来只在乎自己的喜乐，任性的一塌糊涂。顾盼却正好相反，他看起来玩世不恭，实则成全了所有人，唯独自己在不断隐忍……”
“所以……你便喜欢他？”折梦问道。
“与其说我喜欢他，不如说我喜欢被他改变了的自己。”
折梦深深的叹了口气，“我终归是拦不住你。莲儿，是好是坏这条路都是你自己选的，有朝一日天界怪罪下来，恐怕他们要罚的不会单单只有你一人。你可有想过，元承颐该怎么办？他一介凡夫俗子，可承受得起那天罚？”
莲儿身形一震，片刻后咬牙说道，“就算我死，我也会护他周全。”
莲儿弯腰拾起地上的红衣裙，将决绝的背影留给失魂站在她背后的折梦。折梦摇了摇头，看着少女走远的身影喃喃说道，“你要护他周全，可我却只想护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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