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薄幸书生vs千金小姐
清晨，赵清芷坐在铜镜前，把垂在腰间的长发梳成已婚妇人的发髻。
顾明烨将一个木头长匣放在妆台上头，取出里头蝶恋花式样的金钗，他站在赵清芷身后，将金钗斜插进她的发上，“好看吗？”
镜中人点头微笑，可是表情里却带着几分惆怅，“今天本应该是回门归宁的日子，我却……。”
“清儿其实你可以写信回去，免得岳父岳母忧心。”
赵清芷苦笑，“我父亲性情刚正，他怕是不会再原谅我了。我实在对不起他，更没有脸再回家。 ”
“血浓于水，他们心里必定还是会牵挂你的安危。”顾明烨明白，赵家的事终究需要解决，否则清芷会终生遗憾，难以释怀。
“对了，我可以写信给大哥，他是最疼我的人了。”
“好，我也会继续努力读书，来年考中举人，然后咱们带上一堆孙子、孙女，去求岳父岳母原谅，想必他们到时候总会开门了吧。”
赵清芷本有三分愁绪，却被顾明烨说红了脸，“你胡说，生一堆那我成了什么。”
这人在外头总是沉稳自若，进退有据，却只对着她一个人胡言乱语。
新婚休沐只有五天，顾明烨与赵清芷新婚燕尔，你侬我侬，格外珍惜这段时间，或在书房里弹琴作画，或在院中赏景品茗，眼里容不下旁人。
这天顾家来了一位客人，顾明烨让赵清芷在屏风后等等，他以为几句话的功夫就能结束。
“顾公子，吴某今日冒昧打扰了。”吴老板与顾明烨在花市结识，只有几面之缘。
“请问吴老板所谓何事？”
这位吴老板大约五十来岁，须发灰白，穿着一身玄色无纹长袍。他的手里还抱着一盆莲瓣兰，兰花枝叶干枯，叶尾颜色发黑。
“一位老友请我帮忙救活这盆兰花，但是我试了许多方法，也请了好几位有经验的师傅，但是花还是这副样子，没什么起色。”
顾明烨接过花盆，莲瓣兰应该在每年过年时开花，花瓣椭圆似盛开的莲藕花瓣，因此而得名。
吴老板叹了一口气，“我这老朋友爱脾气大，老小子说如果不救活他的花，就要来砸我的店。哈哈，先前吴某见公子养的花不错，绝对是个行家里手，所以斗胆想请你给瞧瞧。”
顾明烨笑，“客气了，吴老板的朋友倒是个有趣的人啊。不过会养花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夫人。”
吴老板有些吃惊，却看见顾明烨将花递进屏风，“劳烦你了，夫人。”
赵清芷看了一会儿，从屏风后走出，对顾明烨说，“我可以试一试，但是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吴老板连忙表态，“顾夫人尽管放手去试，只死马当活马医就是了，无需有什么顾虑。”
送走吴老板后，顾明烨回到书房，看赵清芷还在看着兰花。
“我过两天就要回书院，怕你无聊，才答应了他。你权当打发时间，尽力即可，不要太认真了。”
清芷将鬓边的头发拢到耳后，“没事，我喜欢侍弄花草。你在书院读书才要劳逸结，不要心急。”
顾明烨拱手作揖，“遵命，我的顾夫人。”
科举之路，恰似得水蛟龙失水鱼，各人境遇，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有些人考了一辈子，五六十岁还在考秀才，屡试不中，一生蹉跎。还有些人天资奇高，十三四岁便能连中三中元，平步青云，铭记史册。
这两种人顾明烨都不想当，第二个任务是金榜题名，那么只要能进入殿试即可，不需要太过引人注目，节外生枝。
回到书院后，顾明烨发现考上秀才的同窗们都更加刻苦，就连藏书楼里看书的人都越来越多了。
“明年六月就是乡试之期，谁还有工夫闲逛，秀才们个个都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你知道吗？我爹寄了家书，他说让我用心备考，就不用操心回家过年了。”宋凌云拿着书卷，对着顾明烨一顿滔滔不绝。
“凌云，那你过年来我家里吃饭吧，一个人留在书院有什么意思。”顾明烨端着茶杯，看外头零星飘落的雪花。
宋凌云不自在的咳了两声，别扭道，“谢顾兄好意，小弟还是不去打扰你和嫂子了。那个，那个我已经和陈小姐定亲了，过年答应了去陈夫子家小住。”
“哟，陈夫子家啊，你这么快要登堂入室了。”顾明烨挑眉笑着打趣他。
宋凌云红了耳根，“咱们赶紧看书，天就要黑了。”
宋话痨一聊起自己的婚姻，就各种别扭，总要岔开话题。
过年时，下了一场大雪，顾明烨站在廊下，看赵清芷和翠翠在院子里堆雪人玩。
送到赵家的那一封信，始终没有收到任何的回音，赵清芷说她还会写信，让父母知道自己的近况，也知道她没有选错人。
“清儿，看雪球。”顾明烨团了一个小雪球轻轻向赵清芷抛的后背抛了过去。
赵清芷和翠翠呆了一下，便开始跟着顾明烨在院子里打雪仗，笑笑闹闹，三个人打成一团。
刘婶端着热锅子从厨房出来，咧着嘴笑，“快进屋吃饭啦。”
热腾腾的锅子用碳火煨着，里头炖了排骨、土豆、菌子和粉条，不停往外冒着香气。
“今儿过年，咱们一起吃饭，刘妈你赶紧坐下。”赵清芷让翠翠坐在她旁边，又劝刘妈上桌。
饭桌上还有几盒上好的干果蜜饯，这是吴老板送的，他送过来的那盆莲瓣兰，已经被赵清芷救活，还开花了。
本来吴老板要给银子答谢，但是被顾明烨推辞了，他便说过完年，一定要请顾明烨夫妇吃饭，他那位老朋友也会来作陪。
福来楼，雅间。
吴老板和他的老朋友司徒睿早一步到了，酒菜齐备，只等客人。
“你说是位年轻女子救了我的花？”
司徒渊用手扣着桌子，吃惊的笑了一声。
他年纪比吴老板还要大一些，留着寸长胡须，面容清隽，身形高瘦，身穿青衣直缀，一副文士模样。
“没想到吧，你自诩懂兰花，却连个女子也不如，司徒大先生。”
吴老板与他相交多年，两人互相挖苦讽刺是常有的事情。
“砰砰。”外间敲门声响起，不疾不徐，敲了三下便停了下来。
宋老板起身开门，“顾公子，顾夫人快请进，我来为你们引荐，这位是司徒先生，我那位老朋友。”
顾明烨一听这名字，面色微变，随即拱手行礼，“学生顾明烨，见过院长先生。”
他没想到宋老板的朋友便是前内阁大学士兼太子太傅，现沧州书院院长司徒睿。一个花市商人，一个是当代巨儒，让人无法联想到一处。
赵清芷跟着顾明烨一同福身行礼，她心中暗忧，士农工商，顾明烨以读书人的身份卖花，若是被有心人大肆宣扬，只怕有碍名声。
“哈哈，原来顾公子是你的学生，快都请坐下吧。”宋老板瞪了一眼司徒睿，示意他开口。
“嗯，坐吧，这里不是书院无需多礼。”
顾明烨神态自若，面上并无尴尬的迹象，带着赵清芷坐下。
宋老板周旋气氛，司徒睿对顾明烨态度冷淡，倒是对赵清芷另眼相看。两个人谈论兰花培育、品种，赵清芷看似文弱，但说到不同见解处，据理力争，并不人云亦云。
她本就是个外柔内刚的姑娘，否则当年初不会有勇气，义无反顾选择与所爱之人私奔，可惜那个顾明烨是个渣。
顾明烨与宋老板插不进去话，便相视一笑，旁听罢了。
“兰本是花中君子，有人却用它汲汲营营，求财求名。
赵清芷听了这话，皱起眉想要反驳，被顾明烨拉住了手。宋老板拍了桌子，“司徒，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徒睿冷笑一声，“我说的不是你。”他定定看着顾明烨，等他回答。
“回先生，兰花、菊花本都是自然之物，是一代代文人墨客们一厢情愿赋予它们含义，说兰花高雅，菊花傲寒。其实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兰花只是花，荒年时还不如一袋粮食实用。”
顾明烨起身辩解，言辞锋利，但神态平和，不卑不亢，仿佛自己只是在与友人说话一般。
宋老板拍手叫好，“就是你这种酸文人喜欢牵强附会，附庸风雅，弄出多少麻烦事儿。”
司徒睿这个传言中极爱兰花之人，并没有生气，反而让顾明烨继续说。
“晚生以为人成为君子之前，应先当好国家的子民，父母的儿子，妻子的丈夫。晚生为一家生计，一不伤天害理，二不谋财害命，亦不违仁义之道，那么有何不可？”
“哈哈哈，好个小子，我说了一句，你能回十句。”司徒睿捋住胡子嗤笑道。
宋老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看他有点像你年轻时候的样子，是不是？”司徒睿自然不会瞧不起商人，他们几十年的交情又不是假的。
“学生失礼了。”
司徒睿摆手，让他坐下，“以后在书院有事，可来找我。”
赵清芷闻言松了口气，顾明烨对她安抚的笑了笑，示意自己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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