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朔月
“这是……棋局吗？对弈的双方又是谁呢？”
岑之远信步踱到右下角星位站定，手按着额头思索着。
忽然，岑之远脚下的棋局上，浮现出了一枚白色的棋子。
接着，又一枚黑色棋子烙印在右上角小目位置。
“原来如此。只要取得这场对弈的胜利，就可以继续前进了吧。”
岑之远望着棋局，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下一手，小目！”
岑之远向着前方的虚空呼喊道，走到左下角小目位置站定，棋盘上便又在岑之远脚下浮现出了白色的棋子。
“挂角！”
“分投！”
“开拆！”
“上扳！”
不多时，开局便已尘埃落定，看起来对方的实力似乎与岑之远不相上下。
宁雪之折扇轻摇，在棋局之外悠哉地观战，似乎这场激烈的角逐与自己毫无关系。
很快，局势便进行到了中盘，对弈双方进入了持久而胶着的攻防战。黑棋的攻势咄咄逼人，凌厉而迅猛，岑之远也毫不留情地反击过去。
忽然，岑之远的神情凝固住了。
“这是……！”
岑之远站到边线，审视全局时才发觉，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自己的一块空地已被黑棋侵入，岌岌可危。
“进攻有余而防守不足，容易急躁冒进，这是你的弱点。”
宛晴中一语中的。
“没办法了。后撤回防。”
宁雪之合起折扇，指向棋局上的位置。
岑之远没有移动。他久久站在原地，一手抵住额头，似乎是在拼命思索，又似乎只是望着棋局出神。
“不要犹豫了！放弃前方三子，姓岑的你还有胜算！”
宛晴中向岑之远大喝道。
岑之远依然没有动，他怔立在原地，仿佛已经神游天外，看不见眼前的棋局，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宛晴中冲上前去，将岑之远推下棋盘，自己站到棋局上对应的位置。
然而宛晴中脚下，并没有白色的棋子浮现出来。
“……这是为何？”
离萦也站到棋盘上，然而同宛晴中一样，脚下也没有出现棋子。
“难道，这棋盘只对岑公子有感应？”离萦不解。
“不妨让在下来试试看吧。”
宁雪之气定神闲，走到棋盘上站定，只见在他脚下，一枚白色棋子清晰地浮现出来，印在棋局之中。
见此情景，宛晴中和离萦也顾不上疑惑，双双长舒了一口气。
宁雪之的行棋稳健而缜密，步步为营，很快便阻止了黑棋的进一步侵袭，形成了滴水不漏的防御。
“一直这样防守的话，也不是个办法。现在我们大约落后十几子，接下来只有杀出重围，从黑棋手中夺取地盘，才有扭转局势的可能。”
宛晴中冷静地分析道。
岑之远仍然怔立在棋局之外，仿佛对身边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只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之中。
离萦用小指理了一下鬓边碎发，似乎是在稳定情绪，接着走到岑之远面前。
“岑公子，请振作起来。”
岑之远没有动，良久，才微微抬起头，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道：
“……如果输了，我们会怎样？”
“……不知道。或许朔月宫会倒塌下来，将我们压在下面，一个也逃不掉。”
岑之远听了，眼中流露出悲伤的神情，又垂下头去。
离萦将手探入怀中，取出来一件物体。
那是离萦在宁雪之的医馆昏迷未醒时，岑之远为她制作的竹笛。
“岑公子为我做的笛子，我一直贴身带着。”
说罢，离萦便将竹笛贴在唇边，吹奏起来。
笛声宛如潺湲流水，透彻心扉。曲调与初见那一晚不同，是一曲沁人心脾的清澈曲调，仿佛具有涤荡世间一切的能力。
忽然，笛声转为高亢，好似一曲慷慨激昂的战歌。
一曲终了，岑之远抬起头来，神情不再迷茫，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重新踏上棋盘，岑之远开始了他的绝地反击，每一步都坚韧而锋利，直击对手要害。
终于到了收官之时，岑之远愈发谨慎，而锋锐之势不减，步步紧逼，就这样收完了最后一个官子。
“……赢了两子半啊。真的是好险。”
宁雪之从怀里摸出丝绢手帕来，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岑之远全身仿佛脱力一般，向后倒去，离萦在他身后堪堪扶住了他。
地面上所有的棋子，一霎时尽数消失不见。伴随着沉重的轰鸣声，前方的墙壁上，一个入口渐渐打开。
众人走入其中，入口便在身后缓缓合拢。经过一段阴暗的通道之后，森严的地下牢狱终于展现在众人眼前。
那里并不像想象的那样有着铁铸的牢笼和锁链，而是一片素白，白石砌成的墙壁上镌刻着许多金色的奇异纹样。空间正中的地面上，刻着一个巨大的金色法阵，想必这便是禁锢朔扬的地方。
而此时，那里只倒着望流霜一个人，朔扬竟不见踪影。
“望姑娘！”
岑之远等人连忙上前，将望流霜上身扶起。
宁雪之伸出手指，点了望流霜身上几个穴道，过了片刻，望流霜便睁开了眼。
“望姑娘，你怎么样？朔扬呢？”岑之远焦急地问。
望流霜歇息了一会儿，便在众人的扶持下站了起来。
“多谢各位相救。”望流霜屈膝盈盈一礼，“妾身本欲将朔扬困于此地，再去寻几位相助，却不料封印损毁时，强大的冲击力使妾身失去了意识。若不是几位及时赶到，恐怕妾身就要葬身于此了。”
“朔扬呢？他去了哪里？”离萦问道。
“几位且放心，朔扬冲破封印后，暂时化为混沌，分散在整个空间之中。他此时尚且是至阴之体，还无法离开这个空间。”
这时众人才意识到，在朔月宫中，其余空间的四壁皆为黑曜石所筑，唯独这个房间是用白石筑成，正是为了用强烈的阳气来镇压朔扬的至阴之体。
“不过，没有妾身的符文，几位是如何进来此地？”望流霜疑惑地问道。
“……我们不知与何人对弈了一局，胜过之后，入口便开启了。”岑之远回答道。
“竟会如此……”望流霜现出了惊讶的神色。
“却是何故？”岑之远等人亦是不解。
“此门若无妾身所持符文，再难打开。上古之时，朔扬被囚禁于此地，月神望舒依照朔扬的棋力打造了此机关，并应许他，若有人能胜过这机关，便可进入此处与他相见。”
“为何要如此而为呢？”岑之远疑惑道。
“自上古以来，能胜过朔扬的仅有清玄一位。清玄与朔扬为至交好友，望舒曾向朔扬许诺，若清玄来此，便可见上一面。不想后来，清玄形体消散无迹，其精魂又阴阳分离，因此终是无从得见。”
众人听了，不觉心生感慨，久久无言。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样等朔扬现身吗？”宛晴中问道。
“朔扬的混沌形态维持不了多久，很快便会现出原形。”
望流霜弯腰拾起地上的法杖，回答道。
话音刚落，一团黑色旋风便在法阵中心旋转聚集，起初如烟似雾，逐渐汇聚起来，形成一个飘渺的黑色圆球。
“是朔扬现身了，几位小心。”望流霜提醒道。
岑之远等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那是一团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混沌之物，走近看时，便仿佛聚集起来的无数飞虫。
忽然，在那团混沌之中，无数道炫目光芒放射出来，众人在这强烈光芒照耀下，不由得抬起手臂来遮挡住双眼。
待到光芒散去，岑之远睁开双眼仔细看时，眼前的情景令他惊骇不已。
只见那团混沌中，生出了无数的血红色眼睛，每一只都仿佛具有生命般，骨碌碌打着转，令人毛骨悚然。
“看剑！”
仿佛鼓起勇气般，岑之远大喝一声，拔出玄铁剑，用力斩向怪物。
毫无任何砍上物体的实感，岑之远只觉自己的剑刃轻飘飘地斩入了虚空，而面前的怪物则毫发无损。
宛晴中的重剑也呼啸而来，然而仍是没有任何作用，怪物在强烈的冲击之下，只是微微扰动了片刻，瞬间便恢复了原样。
“寻常刀剑竟伤他不得。”岑之远疑惑道。
“或许妾身可以一试。”
望流霜举起法杖，上面镶嵌的月长石发出耀眼光芒。
法杖发出的淡蓝色光芒越来越强，直到将怪物吞噬于其中。
待到法杖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面前的混沌也不见了踪影，笼罩在淡蓝柔光下的，是一名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
少年身着明显不合身的玄色衣袍，绣有银色弯月的衣袖和下摆长长地拖在地上。
“你是何人？”
望流霜握紧法杖，对准了少年。
众人也纷纷举起武器，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少年毫无惧色，迎着众人的凌厉目光，一步一步向众人走来。
“……你可是朔扬？”
岑之远将剑尖指向少年，厉声喝道。
少年倨傲的目光扫过众人，唇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微笑。
“我的妹妹呀……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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