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入魔


  连吞当即道:“我们撤,回边家再议。”

  路上溪北猜测:“会不会是认错了?你也没有见过她。”

  无名最早缓过来:“寸心别怕,她既然没有发现你,就说明实力差距也没有过于悬殊。”

  寸心靠在溪北胸前,心脏仍然“砰砰”直跳。

  她低声说:“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很怕,我觉得她可能抓不住我,就算抓住,也不能像你一样直接刺穿我的‘霞帔’。”

  无名想让她转移注意力:“你的屏障叫做‘霞帔’?可是没有颜色啊?”

  寸心:“她绝对是真的,因为就是寻踪术带我找到的她!而且我怕她,重点不是因为她……是因为魏影从也在!”

  两个时辰之前,寸心在无名身后,两人初进明镜山,见这里同边淮所说一样,几乎没有人往来。

  没有院落,没有宫殿,这里就是被一面面镜子墙壁隔开的房间,房间也非常简陋。

  没有任何寝具,只有用实木作替代的蒲团;没有任何柜子,只有木架,能清楚地看到上面摆放的东西,如药鼎、各类草木器皿;没有地方建房,也就没有门,没有锁,每间房都相通,都随明镜大敞大开。

  总之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没有。

  侍从、弟子,虽然只有几位,但都有严格的各自活动空间,在几面镜子之内,不得随意乱走,大部分人都在闭眼打坐。

  无名早有准备,在乾坤袋里装了一面大镜,随时立在身前,寸心撑着两人和镜子,几乎是走在天花板上,二人行动无声,很快就绕过了这些小屋,来到一间大屋。

  这间屋子大概是讲学用的,有两排课桌,每个桌子上都有空空的药鼎,前面有讲桌,讲桌后立屏风,屏风上画着一个纯黑的圆,圆外一圈白边,白边外又是纯黑,看起来极其诡异。

  纯黑的背景边上,又有一排白色小字,字上记载这团东西名叫幽荧,与明烛伴生,黑白相应,遂生万物。

  “这什么理论?”寸心纳闷,“我怎么没听说过?不是盘古开天辟地吗?”

  “屏风后有人,”无名向后退去,“是玄镜散人在炼药,还有一个男子,奇怪,还有一些微弱的呼吸声。”

  “一些?”寸心顿觉毛骨悚然,“我们快换个屋子。”

  无名点头,寻着没有声音的地方拐来拐去,最终来到一间最里面的房间。

  “方圆一里没有人,我们分开搜吧,不要超过这个范围。”

  按照边淮所说,越靠里的,就越可能是藏宝的地方,所以无名向里面找,寸心在原地看着。

  可是不知为何,寻踪术刚刚已经离得近了,现在又离得远了,寸心不禁顺着寻踪术的方向走去,走到一里的地方,猛然刹住了脚步。

  “还剩几个人?”

  一个声线略尖的女声说。

  “一百四十三个。”

  回答她的是个男声,清朗明快。

  女声似乎在用手摩挲着铜器:“不够啊,还远远不够,吾儿要再加把劲。”

  男声嘴里吃着什么,“喀”得咬碎:“我早有预感,不需要这些人,也能化神,你不用多说了。”

  “迎儿!你不懂为娘的苦心,”那女声先是严厉,后是哀求,“如果不吃这些人,你如何能这么快就修到金丹后期?”

  吃人?!

  寸心飞速地在脑中转过,明镜山不是世家,有哪位有孩子?迎儿又是谁?迎……荧儿?!

  那男声十分不悦:“他们算什么?早晚要死的人,不过是一掊黄土,一块垫脚石,就算我一脚踢开,也早晚能迈过这个门槛!”

  女声劝道:“从前是从前,如今不一样了,消息你没有听说吗,段家的天字号叛逃了,谁知道她有没有拿走段家的密匙?那可是天灵根,野心不小,不能小觑!”

  男声嗤笑一声,起身转了一圈,寸心立刻向后躲了躲。

  “天灵根算什么,不一样是五行之中的凡夫俗子?我的暗灵根才是这天下独一份!”

  真的是魏影从!寸心大惊失色,那这个女人是谁?!

  “正是呢,”那女人欣慰地笑道,“但是乖孩子,药也得吃,再拿五百个人吧,毕竟大多都是凡夫俗子,总也得凑够五千个数。”

  外面进来了第三个人,是个侍从,恭敬道:“袁先生,药已经练好了。”

  寸心听到这里,不敢回头,拔腿就跑。

  “你是说……他们吃人?”溪北面色阴晴不定。

  寸心脸色惨白地说完,伏下身子呕吐不止。

  连吞赶忙劝道:“还魂丹里没有这种成分,我替你消化的,还能不清楚?”

  无名面色阴沉:“……这件事,该不该告诉边大公子?”

  连吞思忖良久:“我先探探口风。”

  回到边家,边淮先问众人,找没找到山。

  连吞坐下先给寸心倒水:“找到了,还找到了幽荧。”

  边淮大惊:“你确定吗?!”

  无名奇道:“你自己让我们找的药材,怎么自己都不相信?不就是一团黑,外面一圈白?”

  边淮半天才找回声音:“是……黑是明烛,白才是幽荧,二者共生,可是这东西是开天辟地时的产物,早就化作万物的给养,消散在天地间了啊!”

  “山上稀奇东西挺多的,”无名说,“要么我都跟你说说,你看看有没有别的?”

  两人费劲地沟通了一番,无名说了一堆,但只确定下来一个东西。

  “这个是应虫,”边淮说,“把它放在腹部,可以用来讲腹语。”

  “哦,我听过,”无名立刻道,“合欢殿高义用过。”

  连吞:“我怎么不记得?”

  无名提醒他:“当时我已经割破了他的喉咙,但是他去抓寸心时,你替寸心挡了一下,他说道:‘太慢!’,是不是?”

  “哦……对对对。”

  边淮:“可是明镜山为什么会给高义应虫?”

  因为都是魔修,连吞赶紧问:“先说应虫的回声,我们还能装起来,但幽荧暗影,指的是什么?”

  “明烛是影,幽荧是光,光的影,就是明烛了,这东西黑成一团,你们少取一匙,不会被发现。”边淮摸着腓腓的耳朵,“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呢……应该是人造的,这有什么意义呢……”

  “有光就有影……”连吞想办法套他的话,“很像魏影从其人啊,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明烛听起来像是一团魔气?”

  谁知边淮点头:“就是魔气。”

  众人:“啊?”

  溪北:“你要在丹药里放魔气?”

  边淮鄙视道:“炼丹讲究阴阳调和,不和谐,不成丹,魔气怎么了?魔气只是精纯的能量,魏影从会走邪门歪道,不在于他修不修魔,而在于他性格自私,手段狠毒,我要放日月精华进去,就必须得加入幽荧暗影……”

  连吞看他又拐回丹药,赶忙打断:“你说他手段狠毒?难道不是因为他堕入魔道、被魔气噬体之后才形成的这样的个性?”

  “当然不是,”边淮说,“你想知道他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入魔道是你来广厦之前的事了,既然涉及魔修,告诉你也无妨。”

  当初明镜散人突然说要收徒,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各大世家都送去了自家公子。

  魏家是唯一有火灵根的魏荧。

  段家虽然三公子资质最优,但家里怕乱了规矩,当时还是更想扶嫡长,所以和边家去的都是长公子。

  连家本来应该是大小姐连珠,但家主觉得女儿不该抛头露面,送去了最受宠的小儿子连秀,尽管他当时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南门家从来不与外家有任何交集,但也来了一个自称表亲的南海珠。

  这五个人中,只有边淮一个是炼药师资质,另外还有一个能炼药的人,就是如今留在山上的孟秋。

  孟秋是自学成才,广厦一层白丁出身,虽然炼药实力和边淮相当,但没有任何背景,能上山也是因为实在没理由拒绝她。

  毕竟在世人眼中,女子能成什么大事呢?

  即使是明镜散人自己,也更愿意收男弟子。

  是以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边淮会成为明镜山的内家弟子是板上钉钉的事,其他人只是来陪着走个过场,各自结交一番也就够了,能学点本事更好,不能也罢。

  可却不想,平时根本不读书、在明镜山这种苦修之地还能吃喝玩乐、不亦乐乎的魏荧,居然是袁若渴直接点为内家弟子的人。

  “所以我一直以为,”边淮肯定地说,“所谓的收徒,其实只是个借口,袁若渴一开始想要的,就是魏影从。”

  魏荧上山之后,别说课业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不停地给同窗灌输魔道思想。

  “我对魔修没有任何偏见,”边淮坦荡地说,“修不修魔,都不会影响一个人作恶。”

  所以魏荧的想法不算新颖。

  当时焚炉就盘踞着不少翻山而来,堕入魔道的妖修,他们从不骚扰沙洲的居民,有时还会帮着斩杀魔兽。

  可是袁若渴就像从来没听过这种想法一样,对魏荧大加称赞,说他是不世出的奇才,胸怀天下的英雄。

  并且带着这样的想法,袁若渴甚至不再讲炼丹之术了,开始带着弟子们频繁赶去焚炉,说是帮附近百姓和那里的妖修猎杀魔兽,称为了缓和上下阙的关系。

  连吞:“这我倒听说过,魏宗主的那个庶弟,就是除魔时死的。”

  边淮:“当时说除魔,除得还是魔兽,如今已经是魔修了。魏影从不是将魔修发扬光大的人,反而是断送了所有魔修们正常修仙之路的那个。”

  除魔之路一开始还算顺利,魏荧还结交了不少魔修朋友。

  直到后来,魔兽越来越少,原本焚炉底下的一条千年蛇妖没了口粮,就开始心生记恨。

  溪北:“……不会是巴蛇吧?”

  边淮:“就是它,也叫修蛇,是个因寿命太长,只开了灵智,却迟迟没有结丹化形的魔兽。”

  连吞:“什么寿命太长,就是脑子太小,在坑里睡太久了吧。”

  这条黑蛇出生在火里,能口吐毒雾,蛇眸迷惑人心,它深夜爬出坑外,操纵一个与魏荧熟识的小妖修,先将驻扎地最偏的孟秋骗去,又呼吁众人赶紧去营救孟秋。

  当时事出突然,多数人不敢下焚炉,又因为出事的是孟秋,一时没人愿意去救。

  不出所料,魏荧挺身而出,身先士卒,指点激昂,对诸位世家子弟一番唾弃后,孤身去救孟秋了。

  “魏家人不能看着不管,那明镜散人呢?有她在不能死这么多人吧?你是怎么出来的?”

  边淮摇头:“我没有下去。明镜散人当时才化神没多久,又是个炼药师,最有攻击性的火灵根又被黑蛇免疫,能帮多大的忙?”

  魏荧的父亲本来就是庶出,一家子都指望魏荧出人头地,只能一个接一个往里跳,明镜散人也去为爱徒护法,可惜黑蛇正在自己的地盘,非常难控制。

  最后魏家终于与蛇斗的两败俱伤,各家才齐心协力,将蛇制住,抬回了广厦。

  这次前前后后死了上千的修士,因为主要是为了保护魏荧,魏荧的至亲与挚友都在里面。

  魏荧的生父葬身蛇腹,连尸体都没留下。

  说到这里,边淮喝了口已经凉了的茶,又倒好一盏“玉尘雪”,温度加热到适中,先自己试了一口,合适再给腓腓。

  “最开始下去的人里,魏影从救了孟秋,魏家和袁若渴救了魏影从,最后出来的只有袁若渴、魏影从、和孟秋三人而已,魏家执掌广厦的压力从此就开始骤升,被段家压在了头上。”

  “所以他就想不开,改修魔了吗?”

  边淮摇头:“非也,他不仅没有想不开,反而完全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直接回明镜山听学了。

  “连彩蝶问他,魏宗主没有杀蛇给他父亲报仇,他心里能不介意?

  “他却回答——‘那蛇已经被打回原形,没有妖丹了,没有妖丹的兽类就没有了灵智,等于人死,蛇虽然杀了无数的人,但也是为了生存的口粮,被迫无奈,而人也相当于杀了蛇一次,这样大家两清了,过去的事也就不要再提了吧。’”

  溪北评价:“这番论调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仔细分析,只觉魏影从此人可怕至极,难道日后若他血债累累,只要说句过去了,苦主就该一忘皆空吗?”

  边淮点头:“这番话我自听过后多年不能忘记,至今想起仍觉毛骨悚然。”

  这件事后,其他人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只是都不动声色。

  魏家不再敢重用他,开始暗中培养除他以外唯一一个上等灵根的男丁魏岚,花了无数灵石求取仙丹,终于给魏岚堆上了金丹期。

  魏荧表现得毫不在意,毕竟魏岚虽然也是庶出,血缘离魏忠也较他近得多。

  “他说他最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魏家为了救他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要报答魏家,敬爱兄长,说要一生辅助兄长,做他的左右手。”

  连吞:“结果后来却叛逃了。”

  “因为黑蛇被抬走之后,焚炉里的妖兽无人压制,泛滥了一段时间,原本在那附近修魔的妖修过不下去,想要进广厦讨生活。

  “但魏家一直觉得,当初带走孟秋的那个妖修其实是哪里来的奸细,这些人要继续在广厦里游荡,将来渗入仙门,想给同类报仇,恐怕对付不来,只能把他们都杀了了事。”

  寸心:“妖修本来也不是上阙的,在这里被怀疑也正常,打不过还躲不过吗?他们就不能回去无量海?就说沙洲这么大,隐姓埋名哪里不行?”

  “魏影从坚持要护着他们,他们也就懒得走了,最后魏宗主与他差点打起来,段家发现他已经开始修魔,广厦只好把他赶走,让他去和那群魔修为伍,魔修在他手底下也越来越愤世嫉俗,把他奉为神明,再后来就是现在的样子,三五不时杀人放火,沙洲百姓敢怒不敢言。”

  无名傻傻道:“那他不报魏家的恩情了吗?”

  “还报什么?”边淮嘲笑道,“他再报恩,全家都要被他祸害光了。”

  听完整个故事,寸心提出了一个漏洞:“可是为什么我们那天在蛇坑里,感觉那里的蛇没那么厉害?只是失去妖丹,好像不影响妖兽的攻击性吧?”

  溪北分析道:“可能是因为被冻在寒潭里吧。”

  无名:“……完了。”

  众人这才想起来,之前无名似乎把蛇都赶进了段殊的火坑。

  此时远在广厦二层的段三公子,好不容易送回了蛇,修好了天花板,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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