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通天

　　邹叔仁曾经说过，这世上本是没有路的，只因为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宋渡劫便就是这开路人，只是如他这般，一人一剑，走到哪，都会有路可走。如那两百多个挡在他身前的，他一剑，便开出了一条鸿沟大路出来。

　　事后此事引发轩然大波，御史台数位言官死谏，启明处自监察以下，联名血书，要圣皇以皇朝律法，给他们个公道。

　　那赵桓办起事来倒是丝毫不拖泥带水。一旨皇令下去，便了结了此事：死谏的四位年轻言官，有才无德，不辨是非，直接罢黜。

　　游行一干人等，念其都是年轻子民，被人蛊惑，皆发往东郊协助修缮十天皇陵。启明处监察杜启辰，管教无方，纵容手下，酿成大错。念其已被斩去一只手掌，罚其半年俸禄，在家思过两个月，不得出门。

　　长街上七位启明处成员，死有余辜，不得安葬，不得立碑立牌。这赵桓强势镇压，活生生将涌动的暗波平复了下去，手段倒也了得。

　　只是经此一事，百官便也懂得了，这山上之人，果真尊贵到了云端之上，闹了事一走了之，圣皇还得给他收尾。

　　天宗山，南院一角。本来拜师的二十二个人皆是一起住在这的，如今，这一整个院子，只余下苏阳一个人。

　　苏阳觉得这七天实在是他人生中度过的最漫长的七天。姬鸣死前的惨状还在他脑海中挥散不去。苏阳并非没见过死人，他在普宁村十八年时光，甚至亲眼见过齐叔将来村子劫掠的贼寇手刃之。

　　只是他铁了心要帮姬鸣复仇，加上如今没个着落，实在是一颗心难以平静下来。

　　今夜，苏阳终究是想通了，自己绝非庸才，无论被谁收下，拜入哪脉，修行终究是个人的事情。

　　本来他迫切想拜入天宗，踏上修行路是想出人头地，活得体面，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和事，见到齐叔。如今，姬鸣为他而死，那么，姬鸣想要守护却又没能守护的，他便要帮他完成。

　　夜深，今夜山风凛冽。苏阳走出院外，身上长袍被吹得呼呼作响。

　　苏阳走到山边，看着天空的几点微星。乌云缓缓地遮蔽住了那弯月亮，一下子天地之间皆是暗淡了下来。

　　苏阳回顾自己这十多年来的过往，仿佛一切都有迹可循。冥冥中有一条线在牵引着自己前行，他挣脱不得，抗拒不了，一步步走到了这。

　　此刻苏阳所处这山边一角灯光暗淡，四下无人。苏阳观天地之大更觉人之渺小。

　　他不禁自叹道：“人这一生，修行到何种地步方能无所束缚，得成自由啊？便是掌教那般天一样大的人物也是烦心事了了，冒出来一个叶紫潼他便要头痛不已。”

　　“如宋渡劫那般一剑在手，无所畏惧，照样要被人间之事所羁绊，皇城一行也是风波不断。”

　　苏阳心中暗下决心，这一辈子，一定要挣脱这束缚在自己身上的无形的枷锁，站得比掌教，比宋渡劫更高。

　　苏阳确实是年少轻狂，加之见识不多。倘若他此刻得知这李知微和宋渡劫站得有多高，恐怕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太过狂妄。

　　苏阳轻轻开口道：“我，有何不同？”四下无人，天地间一片寂静。那么苏阳到底是在问谁呢。

　　也许苏阳只是在随口自问。

　　一刻钟后。那遮蔽月亮的乌云像是被什么驱散了一般消失了，月光重新洒满天宗山顶。

　　一阵轰隆之声，响彻整个天宗山。

　　天空像是睁开了眼睛一般，裂开了一个大缝，是为天缝。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光芒大放。有一道光束从天缝内照下，贯通天地，通往人间。

　　原来是苏阳盘坐于地，全力运转感应篇。四周的天地灵气都被苏阳给调动了起来。苏阳修为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看这修炼时候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不落境的修者即将破入陆沉境呢。

　　轰隆隆之声又一次大作，惊醒了整座天宗山。一时间这院子外成为了风云汇集之地，诸脉弟子皆有人赶往此地。

　　苏阳此时沉浸于修炼之中，他进入到了自己的灵湖。此刻苏阳站在灵湖边上，却看见湖中央悬浮着一把剑。正是那剑身若隐若现的无鞘之剑。

　　苏阳灵识探伸过去，那剑似有所感嗡嗡作响，欲要飞上天际。

　　苏阳灵识探上那剑之时，只觉得脑海中一下子被灌输了几千年的记忆，恍惚间却又忘得差不多了。只隐约有这剑立在天地中央，四周皆是躺倒在地的尸体的画面残存。

　　苏阳吸纳进来的灵气全被那剑吸了过去。那剑忽然光芒大放，刺得苏阳睁不开眼，赶忙以手掩面。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那柄剑发出，牵引着苏阳，苏阳的左手被紧紧吸住在那剑的剑柄上。

　　那剑一路往上飞驰，而后四处乱转。牵引着苏阳随之在天地间飞速遨游。

　　苏阳却是累得够呛，眼冒金星，只觉得天旋地转。

　　那剑又调转方向，带着苏阳一猛子地扎进了灵湖，开始搅动起来。苏阳只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但又无生命之忧。而后那剑将苏阳带到灵湖边，把他从空中重重摔了下来，便又飞往天际，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宗山南院旁，苏阳整个人绽放金光。那从天而降的光束缓缓来到人间，最终照在了苏阳身上，贯通天地，将苏阳与天际和星辰沟通在了一起。

　　苏阳此刻整个人沐浴在圣光之中，恍若神人。他低沉地叫了一声，忽然双眼睁开，左手抚额，而后对天一指，那光束便缓缓从人间往天空消逝。只是苏阳与那遥远的天际和灿烂的星辰，却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一般，从此便勾连纠缠住了。

　　天空那道缝缓缓合上，乌云复又遮住了那月亮。天宗山上光芒又暗淡了下来。

　　宋渡劫此刻执剑在剑堂内室，在他身前，有一把剑散发着飘渺无边的气息，仿佛此剑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人世间。那剑四周满是金色和红色的符咒，竟是要将这把剑给封印住。而且有四块方形石头分列四角，发射光芒，汇集成一条灵链，将那剑牢牢地锁住。

　　宋渡劫冷哼一声：“这小子看起来竟像是又一个天人下凡，莫一兮啊莫一兮，依稀记得你二十年前害人不浅，论罪当诛！”

　　范大同刚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惺忪老眼，大惊道：“好小子啊，妙哉妙哉，竟然同时引动天极之力和星辰之力，老夫万万不可错过。”

　　姜韵此时一身紫色睡袍，看起来玲珑有致，用手捂住嘴轻轻打了个哈欠，道：“小朋友当真是惊喜不断，可谓是千年之才。”说罢换上掌座的衣服，往天宗南院而去。

　　今日，距苏阳上一次破境不过七天，苏阳又破一小境，入脱尘中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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