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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秦氏兄弟


  小镇一处,街道宽大,幌子飘摇,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她走进一家干净的面馆道:“小二,来一碗阳春面!”“得嘞,小客官里面请!”好些日子没吃到汤水了,好生怀念啊!

  “小哥哥给点吃的吧,我都两天没吃东西了!”抬头只见一个身着右衽陋衣的孩子不知何时来到桌边,一双清澈的眼睛正乞怜的望着自己。

  这家面店并不是什么高档之所,进来的人也不过是些贩夫走卒,他们大多身着左衽衣衫。

  这孩子干的是乞讨的活,就不知道左衽衣衫的好处?异族崇尚左衽衣袍,而汉人只有死者才会穿它。现今金人渗透,左衽右衽早就不分了!

  见他不搭理,那孩子就继续祈求:“小哥哥,求你给点吃的吧,就一口也行啊!”

  小二横眉竖眼走过来,喝道:“你这小子怎么又来了,这要叫别人给逮到就是个死,快出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孩子当没听到,只看着别人的碗中面。“小哥哥就给一口吧,求你了,就一口,再不吃东西我就要饿死了!”

  忠云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吃着面条。这孩子倒是看不出饥饿的样子,长得也很水灵。出门在外,得多留个心眼才是。

  小二怕他影响店里的生意,威胁道:“你小子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是吧,再不走我就把你轰出去!”

  孩子很害怕,整个小身板都在瑟瑟发抖,且有意无意朝他身边靠近,借此寻求一点庇护。

  碗里还剩半碗面,她道:“小二再来六个饼子!”因习武的关系,胃口变大,一碗面还不足以填饱肚子。

  “得嘞,小客官稍等啊!!”他回头又看了那孩子道:“回头找你算账!”

  “小哥哥,可以给我两个饼子吗?”这人怎么不理自己啊,年纪不大,心肠真硬啊!

  小二见人还没走,放下饼子就要拖他出去:“给我出去!”熊孩子也不知给自己添多少乱了,还是自己心太软,一看他那可怜样就不忍心了!

  “等等,这个给你!”她站起身,取了两个饼子给他便往外走。

  “谢谢小哥哥啊!”

  孩子很激动,低头道谢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他一下,然后慌张的跑了。她也没在意,走到外面就要掏钱给掌柜。

  可是放在腰带中的铜钱怎么都不见了,见他一脸难看,掌柜的语气顿时不善:“你这客官怎么还不给钱啊?现在正是高峰时期,我忙着嘞!”

  “等一下,掌柜的不用急!”他从袖口中取出一角碎银放在桌面上,“欢迎客官下次再来!”见人没有赖账的嫌疑,掌柜很高兴能拉个回头客。

  她返回去,自己要是这么算了,以后对行善定会留下阴影。“小二,刚刚那个四五岁的孩子呢,你知道他往哪里跑了?”

  小二犹豫了一下,道:“噢,他出门就往西跑了!”反正眼前的也是个孩子,告诉他也无妨。

  一定是那个孩子,他的右衽陋衫让自己大意了!这些铜钱虽然不多,但以后的路还很长,自己不能放任这样的事情不管。

  一路打听,找到一个破旧的小院。从外面看残寰断壁,不像是常住人的样子。她躲在一处墙角,里面传来一阵咳嗽,令人有几分心疼。

  咳嗽声很快就被一声怒喝掩盖了:“你小子既然在老子的地盘上抢食,怎么着也不该独享吧!识相的交出九成,不然就给老子滚了这里。”

  “尹大哥,求你少要一些吧,我哥哥还病着,就这些铜钱还不够抓药的,你看以后要是多了都给你好吗?”这赫然是那个孩子的声音,没错了!

  此人一如先前强横:“不行,今天就要全部交齐。老子翻起脸来,六亲不认!”

  屋里轰隆一声,随后传来:“咳咳、、、你们行事不要太、、、太过分了!”

  这孩子是个有苦衷的!你们都是汉人,现在国难当头,这时候还在敌人的底盘上残害己方弱小,简直没有人性。

  一个刀疤脸奸笑道:“哼,老子就不知道什么是过分。给我搜,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

  “不要啊,你们都住手,快住手!”孩子顾得了这个,就顾不得那个,一会院子里就堆了不少东西。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掩嘴倚在门边,着灰色右衽粗衣,形销骨立,个如竹条,是个久病之人。他浓眉微蹙,拉住孩子道:“咳咳、、、阿弟,给他们吧!是我这病拖累你了!”

  眼中积攒的泪水在亲人怀里流下,“阿哥说什么呢,你也是为了我才病的,怎么能算拖累呢?以后不可说了!”

  一堆废铜烂铁让人牙疼,刀疤脸气的不行。“白白浪费老子的时间,个穷光蛋,走!”

  一行三人大摇大摆出来,一看便是欺行霸市之人。

  左思右想,她的身体跨过思考上前一步:“把东西放下,你们走人!”

  他们一看来人穿着异服,立即服软:“这位小爷看上这些东西了?那就给您敬上了!”在这里,金人就是天老爷,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他们!

  “放在地上,你们就可以滚了!”一群欺软怕硬的人!

  “是是!”一个个忙不迭夹着尾巴跑了!

  三人离开后,孩子从门里露头,看到这人就失口道:“咦,小哥哥是你、、、啊!”

  似是没察觉他的不自然,只道:“把这些收起来吧!”

  “谢谢小哥哥!”这人怎么找来了?一定找自己还钱的。他来这么一出,是为了得到更多吗?像那一群人!

  一行三人走到巷口突然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人问:“老大怎么不走了?”

  刀疤脸摸着嘴,“哎,这事情不对,走,跟我回去看看。”

  其余两人都有些打怵,“可他是金人啊,就凭这一点,咱们也不能再回去了!”

  他狠砸了那人一下,“咱们偷偷的,金人要是能在乎这点个破东西,老子也算是服了!”

  那孩子收拾好东西,见人没走,只好朝他道歉:“小哥哥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做的,哥哥病了要吃药,我们都没钱了,一个铜子也没有。这、、、这些就当是借你的好吗?”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在父母的羽翼下尽情撒泼玩耍。哪里像他,说话做事与大人无异。世道催人长啊!

  “你们是本地人吗?”

  孩子笑的很天真,“不是,我们来这里还不到一年。”

  这才向个孩子样,“这儿距离相州有多远,你知道吗?”他应该就在相州吧!

  “我不知道,不过我哥哥一定知道的。”小哥哥长得好漂亮啊!

  “你哥哥?”应该是那个病人,一眨眼人就回屋里去了,他的身体很虚弱吧!

  “那是,我哥哥无所不知,可厉害了!就是人有些着凉了,一直没好呢!”孩子的脸时而高兴,时而沮丧,变来变去。

  突然,门板被人一脚踹翻在地,尘土四起。刀疤脸带人进来:“好啊,老子就说一个金人怎么可能把汉文说的这样溜,合着就是披了一层狼皮,你吓唬谁啊!”

  那孩子见他们来了,就站在他面前:“尹大哥,你不能伤害小哥哥,东西都给好了!”

  他摩挲着一根铁棍,“来了一条大鱼,你给我一些小鱼小虾就能打发了?也太他娘欺负人了!”

  自沦陷后,这是第一次有人护着自己,且还是一个娃娃。她心里既温暖又想笑,这孩子倒是很聪明。

  “噢,我就是欺负你了,你又能怎么样?”

  “哈,你一个汉人假冒金人,拉到衙门里只有死路一条。识相的就乖一点,求着大爷不要把你抖出去。”

  她用金文道:“就是到了衙门,那些人也不会抓我,而你可就不一定了!”

  三人脸色一变,他们都是混迹江湖的,什么人说什么话,还是能分清的。

  刀疤脸眼神瑟缩,嘴巴却硬:“你个小样,你、、、你给我说人话!”

  “你连金文都不懂,就敢抓我去见官,可见不仅胆子够大,线条也够粗。”

  这人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是真有底牌?“你少咬词拽文的,给我说人、、、人话!”

  这些人欠教训,“那就是你胆大包天,愚不可及!”

  “你、、、”

  他腿肚子都在打颤,是真有底牌啊!那些个金人可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能杀人的,在他们眼里,汉人就是猪狗不如的烂命一条啊!

  “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是谁啊?用不着!”

  见他自信满满,心里越发没底了!“那、、、那你就是骗人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去一趟吧,省得你们不安心,只在前面带路就是了!”

  他不自觉往后一退,“算你小子走运,老子下次再找你算账。”

  他威胁道:“这个院子你们最好不要来了,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今天的事情,会到此为止。”

  刀疤脸咬牙切齿,“走!”

  跑出去了老远,三人才捂着心口停下来。其中一个气不过,在这片地方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了。“老大,他就一个人,咱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他撂倒了,谁会知道啊!”

  “废物!”刀疤脸甩手给他一个大嘴巴子,“这还没走远,你想死是吧!”

  已经走了好远,就是大声叫唤,那人也听不见了!可他不敢说出来,只一个劲认错:“老大我错了,小的这不是为了您考虑嘛,一个孩子能怎么样啊?”

  “你懂什么,速速离开这里!”还没搞清楚就去送死,那就是真蠢了。

  那孩子一脸惊惧的看着自己,定是刚刚叫吓住了!“怎么怕了?那你偷钱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呢?”

  他回过神来,冲着人吼:“就因为你是金人才偷的,活该!”

  她饶有趣味的问:“噢,金人就不是人了?合该被你偷?”

  “你们都是畜生,是恶魔,我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那不是偷!”他满脸仇恨,好像换了一个人。

  自己没看错这个孩子,她故意凶道:“你说这些,就不怕我杀了你?”

  “要杀就杀,死后我们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说完就一头就朝人撞了过来。

  轻松一闪就避开了,可他用力过猛,就要撞到墙上了!她立马拉住他的腰带,谁知那腰带不经用,直接被拉断了。

  唉,虽减了力道,他还是撞上去了。

  孩子捂着额头,一脸倔强:“哼,我再来!啊!”

  他站起就要重来,谁知那裤子和衣襟失去了束缚,该敞的敞,该掉的掉,惊得他一时不知所措。

  好一会儿,他紧紧揪住裤子,“哇”的一声嚎叫起来:“你欺人太甚了,哇哇、、、”

  她又是想笑又是心疼,面上依旧平常:“我也是为了你好,不然你这脑袋早开花了!”

  他抱紧衣襟裤子不撒手,满眼控诉:“就是撞开花也是我的事,与你有何关系?要你假好心。”你不假好心,能丢这么大丑吗?

  她笑道:“见死不救,不是我的一贯原则。”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士可杀不可辱,我跟你拼了!”

  看他又要冲上来,她提醒道:“慢着,你一个小屁孩何谈一个士字,羞也不羞?”

  “我没说错,反正就是这个理。”

  合着还不明白这句话,她逗弄道:“那你想怎么样啊?我要是女子还能对你负责,可一个男子汉不合适吧!”

  这人厚颜无耻,“你、、、我、、、哇、、、”

  哭声刺穿云霄,聒噪的很。“你别哭啊,咱们同为男子你怕什么?再说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指了一下,立马又收回去抱裤子。“撒谎,你分明就是看见了!”

  这时一道温润之声响起,“阿傕不可无礼,咳咳、、、”

  离近看,他脸色苍白,模样清俊,气质倒是不同市井之流。那孩子见他来了,立马跑过去抱住他的腿委屈:“阿哥,他欺负我!”

  他板起脸来训道:“事情的经过我都听见了,这些时日都白教你了!”语气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更多的是对那孩子的心疼。

  阿傕求安慰不成,反被训了一道,眼泪流的更快了。“阿哥,我没有!”

  他狠了狠心,“你偷取人家的银钱不说,结果人家以德报怨,你不仅不知感恩,还怒气相向,是何道理?”

  阿傕瞪着小人,“他是金人,跟金人不需要讲理!”

  “金人之中亦有好坏之分,岂可一竿子打翻?阿傕,你太让我失望了!”

  最怕见阿哥唉声叹气了,他赶紧道歉:“阿哥,我知道错了!”“去给人家道歉!”

  他把头埋在阿哥的大腿处,瓮声瓮气道:“小哥哥对不起了!”

  见那人没有说话,他亲自道:“让这位兄弟看笑话了,阿弟不懂事,还请你谅解!”

  看了一场亲情戏,心思晦暗不明。“令弟做的事,情有可原,这也没有什么。”

  他双手抱拳:“贤弟胸怀若谷,敢问尊姓大名?”

  “在下姓南名进,还未请教仁兄?”这名字早就想好了,自己要往南一直走。进而不退,越进越勇。

  听到这里,阿傕不依道:“哼,你既是个汉人,为何要穿这身狼皮出来吓人?真是丢尽我们汉人的脸。”

  南进抢在他阿哥开口之前道:“出门在外,自是为了方便。”

  是小人没错,“就为了那一点方便,连祖宗家法都扔了,你也算不得好人。”

  “阿傕住嘴!”呵斥了阿弟,他又朝向南进:“在下秦世顺,这是阿弟秦世明,小名阿傕!见过贤弟!”

  这名字有点熟悉,自己从未见过他,哪来的熟悉呢?真是奇怪!算了,遇见也算是有缘吧!

  阿傕见他盯着阿哥不放,就道:“你这人好生无理,一直盯着我阿哥干什么?”

  这孩子不会被自己说怕了吧,“没什么,就觉得你阿哥气势不凡。”

  秦世顺被说的有几分不好意思,他干咳两声:“贤弟说笑了,一个病人哪有什么气势啊!”

  “一个人的气势在骨不在皮,自然看的见。你比我长上不少,那我就叫你一声秦大哥可好?”

  这人自来熟,很久没遇到过了!“咳咳、、、愚兄巴不得,贤弟屋里请!”

  屋中一个石板拼凑起来的桌椅,墙上挂着几张陈旧的字画,很是整洁!

  心里对他很恼怒,可阿哥病着,这待客之道只能自己来了。阿傕倒了一碗水:“喏,给你喝水!”

  看着孩子,就忍不住想想逗弄。“谢谢阿傕!”

  他一副炸毛,“你不能叫我阿傕,只能唤我世明!”

  “为何我就叫不得了?”

  阿傕很骄傲,“那是家里人叫的,你是个外人!”

  秦世顺拽过他坐下,“阿傕不得无礼!”

  见他偏袒这个没骨气的小人,阿傕也不敢太过违拗,朝南进翻了一个白眼,施舍道:“哼,你想叫就叫吧!”

  你个小人精,别以为我没法子了,“你的裤子可系好了?”

  果然,孔雀装不下去了!“你你、、、”

  看他满脸红涨,一时心情大好,竟也有舒畅的日子!“对了,我听着秦大哥总是咳嗽,可是身体有碍?”

  阿傕可算遇着对头了,他忍住笑意:“只一些小风寒,过段时日就好,有劳贤弟挂心了!”

  分明是久病之身,可见没说实话了!“请过大夫吗?”

  “大夫说阿哥病的不轻,该及时用药才好,要是耽搁长就难说了,我们都没有银钱了!”这孩子逮到机会就哭穷!

  “如若秦大哥不嫌弃,小弟这还有一些银钱,正好可以一用。”就是为了心底没来由的熟悉感,自己也不能不管。

  阿傕跳起来道:“太好了,这下阿哥就能好了!”

  这人刚一见面就要帮自己,有何图谋?“阿傕不可?”

  不会听错了吧,“阿哥,这是为什么?”

  他转向南进:“贤弟已经帮助我们很多了,怎可再为我破费?实为不妥!”

  “我既叫你秦大哥,就没拿自己当外人。秦大哥这样,可见是我自作多情了!告辞!”南进起身就要离开,骨气有时什么都做不了。

  自己有些头疼,“贤弟请等一下!”

  “大哥既拿我是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南进不由脸红,大家本来就是外人,送银子还要费尽心思找借口,皮厚啊!

  “贤弟误会,我并无此意,请坐!”

  这样就对了,“那秦大哥就是接受了,这才是相处之道。银钱都是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挣,还是秦大哥的身体要紧!”

  秦世顺压下嘴角的无奈,“却之不恭了,多谢贤弟!”“秦大哥客气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刚刚听了贤弟提到相州,可对?”

  真知道,太好了!“正是,秦大哥可是知道远近?”

  从进屋来看见门后的一杆长枪,自己就可以肯定,那熟悉感是怎么来的了!他是个武人,只是现在看起来也太弱了,有些不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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