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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怀疑


  那日很意外的是舜云歌没有再为难下去,术千鹤则顺水推舟地把药叟推出去,让她处置。事情解决的姑且算顺利,我备了一份贵重的礼物让那孩子带回去,感谢国师的相助。而这之后所有半仙都以为知道了我宁愿拿药叟出来当幌子,也不愿意说出来的事——我与当今国师关系甚好。

  陌熙知道其间实情后,不屑地对我说:“管他呢,你一介半仙,还怕一个凡人不成,拖个几十年他不就翘辫子了。”

  我晃着摇椅,前前后后,心想不错,可就是不爽啊。

  半仙的寿元很长,能达千年,而修成真仙则极为困难。于是半仙中大多分为两派,一派以修仙为首要重事,少与外界接触,但由于希望渺茫,选择此道的半仙很少;而另一派,则是且行且乐,修行随缘。其中我更是秉承“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的原则,过得很清闲。

  长准第三次逃自修被我逮住。

  我拎着他衣领,把他从墙上揪下来。他干脆就势坐在地上,破罐子破摔,指着空荡荡的屋子,不满兼求饶说:“师父,里面就只剩这么几个,其他人全逃课了。”

  站在我旁边的女弟子说:“他们今天都请假了哦。”

  我蹲下,看也不看屋内一眼,说:“听见卿芜说的了吗?你又逃课,下下下个星期浮萧轩的卫生还是交给你。”

  长准还想辩解几句,卿芜已经把记满请假名字的小本本伸到他眼前。长准数了三遍,确定人数没错,就差他以后,终于掩面认栽。

  咸鱼还想着翻身,长准也不甘心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被抓住,总想找个垫背的。他灵机一动,突然道:“那,那新来的小师弟,小师弟他一次自习都没上过!”

  这才想起来,我那个很有天分的小徒弟——最近我在浮萧轩内造作了好几天,都没见到过他。

  长准仿佛抓住了希望,理直气壮地看着我。

  ……他凭什么理直气壮啊???

  我乘风而去时,长准还在大呼不公平,问我为什么不罚小师弟只罚他。卿芜蹲在他旁边,侧了脑袋和他说:“没关系啊,我可以陪你打扫的。”

  可惜长准脑袋缺根筋,至今还没看出来卿芜的心意。

  第二天,我去了趟藏书阁,把里面夹了纸的那本书捎上,就去找我的小徒弟了。

  据我的猜测,藏书阁里这本书所添的批注就是出于他手,如果我的弟子中有谁能写出这样好看的字,我不可能不知道,除了才来浮萧轩不久的君亦尘。而其心细和所批注展现的知识面之广博连我都可从其中受益,他如何会知道那么多?

  从其他弟子的口中得知,君亦尘不喜热闹,很少与他们相处。尽管我曾经夜探过他的底细,但那一晚实在荒谬,人都醉了半边,现在想起来,到底还是对他存了些戒备。

  国师的示好,舜云歌的为难——事情虽然解决,但其中蛛丝细节却经不起推敲,譬如在重之和术千鹤都在场时,为什么舜云歌还敢直言相怼,而她并不可能有证据来指证我,又为何要戳穿那个谎言,难道只是为了膈应我?她忍了那么久,何必急于这一时?

  又譬如那徐母为什么会梦见白衣半仙?这一切都似精心设计,但徐旭被舜云歌收为徒只是当天的事,凶手又何来时间设计?

  虽然这些都和君亦尘搭不上边,但两重疑惑同时浮现,我实在无法克制住自己的疑心。

  去的时候君亦尘正在侍弄花草,敲了好一会儿门,里面才传来声音:“请进。”

  推门才发现没锁。君亦尘正在一旁的水缸舀水洗手,一头青丝为了方便做事而全拢入发冠,侧颜就有了种隐隐约约的疏离感。花圃的瓦栏上搭着短柄铁锹,而那一角里只有株梅树,显然是细心照料过的样子,上面长了花苞,竟是要开了。

  他抬眸的一瞬,我当下就明白了为何我徒弟们少和他有来往了——他如同远离世间不喜人气的精怪,可远观不可亲近,确不符合我那一帮小兔崽子的闹腾劲。

  君亦尘见是我,眉眼柔和下来,轻弯眼睫,那一抹疏离又成了错觉。

  “师父可是来看梅花的?”他走过来,一旁啄食地上小米的灰鸽因为有人靠近而飞走。

  我含糊点头,眼尖的发现有只鸽子腿不太好,右腿似有些瘸。

  他人已经走到石桌旁,拿了布巾擦手。我大步上前,搁下手中书册,拉着他就往花圃那里去,说:“这些天闲下空来,倒想起你这儿的梅花来了。”

  左手往身后一划,那只瘸腿灰鸽飞到一半忽然掉落,引起群鸽惊慌,君亦尘想回头看,被我拦住。

  “小徒弟最近在修行上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问为师。”我一手背后,一手横前,一副良师模样,直到鸽群飞远了才收回手。

  他又屈腰拿起水壶,给梅树浇了些水:“有一些,不过尚可解决;只是这梅树不太适应这里的水土,长得慢了不少,恐怕要迟些时日才能送到你院子里了。”

  那梅树长得挺好的啊,短短几日居然都结苞了。我有些心疼地看着他一个个剪掉那些花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笑了,说:“现在还不是开花的时候,它们太着急了。”

  是说我此举太着急了吗。我左手一屈,听出了些弦外之音,脸上笑的愈发和善。

  “师父喝酒吗?那坛子酒还为你留着呢。”他将剪下的梅花苞收起,见我似乎对这株梅树没有太多兴趣,又换了话题。

  “不可不可,早上喝酒,怕是一天都要浪费掉了。”我还想着院子外那只灰鸽,哪能留太久,便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先走了。

  夹了纸的书被我留在桌子上,如果他真的心里有鬼,自然会懂得我的意思。

  那鸽子半死不活地被我提着翅膀带回了散冗阁。我没有看错,右腿处一圈痕迹明显是绑过绳子的,信鸽实锤。

  君亦尘和谁通信,需要绕过师门采用信鸽?

  心里那一点还带了些见不得人的疑神疑鬼被压实了,心里居然有股子酸胀之气。

  之前以鳛玉相赠的真心,夜逛朝洛城的和洽气氛,都有个师徒的前提,现在这个前提添了其他东西,就像蜜糕里加了盐,吃起来不是滋味。

  那灰鸽养了两天便恢复了元气,我又把它放走,它还是每天和一大群鸟儿到君亦尘的院子里吃东西,而君亦尘通常早上撒一地米后就去侍弄那棵梅树,到了午时出门吃饭,回来后睡个午觉,看看书,优游卒岁,比我还清闲。

  我愈发觉得他不是来修仙的,于是改站为蹲,蹲墙头蹲的很郁闷。

  君亦尘住的日晷院离我的散冗院不远,我的院墙又比其他院子要高,于是站在自个儿的墙头便可看见日晷院里君亦尘在干什么。

  “咳咳。”或许是觉得我的举止实在是有碍观瞻,空钰在我墙下徘徊了三天后,选择提醒我。

  空钰小时候住在日晷院,我那时只有他一个徒弟,天天无事便站在散冗院的墙头看他练剑练法术,于是这种事做起来轻车熟路。但由于他本人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现在发现我蹲墙头,就觉得我有些不正常了。

  在我被他从墙头拽下来的第二天,他又看见我站在墙头后,终于觉得不是我不正常,而是事情有些不对劲。

  我没有告诉他我的怀疑,因为这毕竟只是我的猜测,如果猜对了,我自己可以解决,不必告诉他人;如果猜错了,也就是内心愧疚一下,不影响什么。

  但在看见空钰探究的眼光后,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内心那些想法就要路人皆知了,于是选择放弃了这种招摇的监视。

  而空钰后来特此找我谈了很久,都是“小师弟虽然没有上课但他进步很快的没有偷懒”云云,十分的护犊子。

  他以为我嫌君亦尘不用功。

  但事实上,我就怕他太用功了。敢问一个用功且成分不明的徒弟,等于多大一个潜在危险?

  譬如舜云歌。

  我安分了一段时间,看看话本,画画阵图。阵图只有一幅,就是因为杀伤力太大以至于被我撕下来的那页纸。陌熙常常带一些乱七八糟的宝贝来给我开眼界,像上次那张可以易容的纸的稀罕宝贝毕竟是少数,她带来的多数都是些废物,比我给书册标注的解释还废,我和她互相嫌弃,可碍于我打不过她,所以只好口头上给她留些面子。唯一有用的是她给我带来的一个消息——

  有人在四方山看见过一只巨型狐狸,火红的尾巴尖和耳朵尖。

  ……

  傍晚,君亦尘来找我。我有些意外,他从来不会主动找我。自放弃站墙头以来,我又换了种委婉的方式暗中观察他,可他比我还安分,教人觉得无趣。

  君亦尘怀里抱了一个木织鹿,里面本应该镂空的地方放满了晒干的梅花苞——梅树长得很快,且每日都结苞,他便不厌其烦地一个个剪下来。

  天气已经过了最炎热的时候,转眼君亦尘已经来到浮萧轩不少的时间,这木织鹿是我一直落在他那儿的东西,本因为过了新鲜期就一直没去问他要。这时再见到,里面满是梅花苞,比原来的单调色彩多了不少生机,别致精巧的多。

  “浮尘归已经种好了,明日就可移栽到师父的院子里。”浮尘归是我给那梅树起的名。君亦尘把木织鹿放在回廊上,环顾了一圈,问:“师父院子里怎么不种一些花?”

  一阵晚风吹过,天边云霞如绡纨色的浪潮,缓缓涌来,绚烂壮美。那些个我叫不出名的绿植藤蔓则添了些明花的纷妍。

  我坐在走廊上,说:“院子里原来是有花的,只是我常常不在浮萧峰,无人照顾,就颓败枯萎了。”现在我院子里的植物,都是靠着顽强的精神才活下来的,考虑到这个,我理智地想了想,有点不舍地说:“那梅花不若就栽在你那儿吧,若是在我这里养死了多可惜。”

  君亦尘也坐在走廊上,和我隔了一个廊柱,他的手上有几道大小形状不一的伤痕,说:“浮尘归生了根就很好养活,不需要浇水,也不需要照顾。院子里添些颜色总归好看些。”

  我靠在柱子上说:“那没生根之前定是很难栽培了。”

  他拢袖,笑道:“师父怎么知道的?”

  我指了指他藏起来的手:“看你手上就知道了,都是剪子剪到,铲子刮到的痕迹。”

  他毫不在意:“不小心而已。”

  我打量着院子,想着哪里可以拓出一片地方来种梅树,手从袖袋中掏出一个药瓶,递给他:“明日去问空钰要一些丹药和伤药,需要什么不用和他客气。”反正他宠你们。

  君亦尘接过药瓶。

  我又开口:“听空钰说你修行的进步很大?”

  君亦尘也靠在了柱子上,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织锦缎的衣袍上盘银秀的麋鹿跳飞涧。而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师父要与我试试吗?”

  我摸上挂在脖子上的红珠子,这是我一想起她就会下意识去做的事情——

  “我不晓得你的修为,试也不知道有没有进步。不过为师打算去四方山一趟,可要一同?正好可以历练历练。”

  半晌,就在我差点以为他正在找理由拒绝的时候,他道:“好。”

  那种心情很好的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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