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辛老五
美人儿一瘸一拐地起身，面上呈担忧之色，就要来扶他，辛老五捂着眼睛单手爬起来，龇牙道:“美人坐着就好，不过一脚而已，我辛老五受得住。”
他还以为美人儿是不小心的。
又坐回石头上，美人接着原来的节奏，低头落泪道:“都怨奴家，奴家在这里伤了脚，怕是会拖累公子。”
辛老五眼睛还疼，可哪会怪美人？怕是美人把他摁在地上打，他也只会喊“美人威武” 。于是这厢也忙摇头表真心道:“不会不会，美人身子娇弱，是我没眼睛，忽略了脚下石子，才让美人受苦了。”
美人的表情古怪了瞬，突然变了语气，淡淡地说:“我就在这里等你罢，你进了四方山把捕兽夹放在隐蔽的地方，过两天再去，就可抓住神鹿。”
“啊？”面对忽然变得清远的美人，刚刚还沉溺在温柔乡的辛老五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旁树上，坐在树枝上的我敲了一下君亦尘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说话交给我。”凭借君亦尘的语气，大概只能塑造个冷冷清清的仙子模样，怎么勾人上套？面对这种俗人，娇滴滴的媚美人儿最管用了。
他不恼，轻笑:“你这爱打人的毛病哪里学来的？”
虽然君亦尘刚刚那番话差点漏了陷，但这也省去了不少肉麻和虚与委蛇。刚开始我还对这美人计算有些兴趣，可现在只想快快引他入山放捕兽夹。
稍微圆了圆之前的说辞，我带着君亦尘提了下小拇指，美人的眼神就勾人了起来，辛老五又有了种没有自知之明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无脑英雄气概。
我看事情差不多了，对君亦尘说:“我这就叫打人了？带你看看陌熙去，她一个不爽就往人脸上招呼，那才叫毛病。”
辛老五进了四方山，我不好再跟进去，就在外面教君亦尘操控木头人。
美人儿手一挥，把自己发髻上的簪子打掉了。她又僵硬地扭着手弯下腰去捡，没平衡住身体，整个人呈倒“v”字卡在那里，头栽地，动弹不得。
君亦尘平日里看起来挺聪明的，为何在控制偶人上就这般不得巧？这惨不忍睹的场面叫人不忍心。
可能这方面没天分吧。
我卡住他手指的关节，小心地让美人重新站起来。君亦尘低垂着眼眸盯着自己的手，我当他有些挫败了，劝道:“操控木偶人学不来就罢了，这法子其实鸡肋得很，用法术方便的多，改日我教你用法术控制。”
这操纵木头人的方法是她教给我的，她是一只狐狸，照顾少时的我总有不方便的事情，于是就操纵偶人来做。这法子许久不用，摸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怀念。现在物是人非，她留给我的除了红珠子，大概也只有这操纵木头的法子了。
君亦尘未说话，只一握手，我卡在他指节朝手掌内的手指也被他握入掌心。石头上的美人顿时散了架一样垂下去。
我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手指相隔，他的手心干燥且温暖。与男人相比，女子的手要小不少，可君亦尘的手修长好看，这种姿势并不见得违和，只余闲眷。
我欲抽手而出，他先松开了手。
“也好，这木头人我实在学不来。”仿佛那一握是错觉，他浅笑，面上浮现出因为不得不放弃而遗憾的神色。
线回到我手上，我心头涌现出奇怪的情绪，如乱麻，不知何解。我撇开，让木头美人摆出坐在石头上的样子，等着辛老五出来。
本以为要过很久，却不想一个时辰后就看见辛老五了。
他手上攥了一株普通的草，正仓皇逃窜，身后是一只幼狼，英勇无惧地追赶着辛老五。
下坡路上，辛老五跑起来脚往外撇十分明显，他脸上神情惊恐，一手举着那草，一手随着奔跑而前后划动，背后的□□成了摆设。
“咳……咯……”我捺不住笑。
辛老大概不是因为那传言而不敢向幼狼开枪，而是因为被吓得连枪都忘了拔。
一只小狼崽，人都咬不死。况且这只幼狼貌似也不是为了咬死辛老五，当他跑离四方山时，那幼狼就缓下脚步，只是要驱逐他出山而已。
辛老五跑得飞快，离了四方山很远才发现幼狼没有追上来，虚脱了一般瘫坐在地。
“他娘的……”不知道该骂谁，辛老五一抹额头上的汗，直喘气。再看看手中的草，他还不知道就是这草给他招了灾，随手一丢，回过气了才起身。
美人儿等他很久了，远远看见他向这方走来，就喊到:“公子。”
这厮立刻抖擞了精神昂首阔步向美人走去。
美人见他是从与四方山相反的方向而来，好奇道:“公子不是进四方山了吗，为何没有从那里出来？奴家观望了好久都没有见到公子。”
辛老五闪烁其词。我努力忍着不笑出声。
美人也不是真的想听他的答案，又问:“公子可把捕兽夹都放在隐蔽处了？”
辛老五得意道:“这当然。不过美人，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两日之后会抓住神鹿啊？”
美人以袖捂嘴，笑声婉转，又让辛老五看直了眼，有些口干舌燥。
细软的声音带着哄诱，美人说:“因为啊，我是骗你的呀。”
吹过一口气，辛老五双目诧然，却抵不过迷药的威力，闭上了眼昏倒。
“结束。”我从树上下来，地上有不少的死虫子，全是我的屏障弹开的。我厌恶虫豸，却没想到这里的蚊虫会如此之多，一想不禁全身起了疙瘩。
“过几日再入四方山，看能不能救个把两个动物。”我把木头美人身上的线收掉，再把她背后的符给撕了，玲珑有致的美人变成了几截木枝。辛老五呢，就让他留在这里吧。
先前听闻妇人说她家男人因为救了黑狼而得以入四方山采草药。我便想施此计，伪造出救治被捕兽夹夹伤的动物之假象，博得信任，好入山查探红尾狐。
据我了解，四方山的生灵，暂且看到的那些，虽有灵性，却无灵智。这一招虽拙劣，但骗骗它们也足矣。
今天收工的早，我和君亦尘猎了好些麂子山獐，还意外地猎到两只貂鼠。
我嫌它们臭，君亦尘嫌他们脏，都不愿意放进袖袋，只好连上线，拖着走。两只活的貂鼠则用麻布袋装着，一路慢悠悠地回猎户家。
君亦尘一只手上的多条线只连着一只鹿，连线的对象有了重量，他操控起来居然意外地合手，那鹿活蹦乱跳，眨眼动耳朵无不逼真。我用法术也操纵了一只鹿，两只鹿相互追逐，打闹奔走。
近了猎户，黑狼也在，它看见跑在前面的两只鹿，捕食的本性上来了，后腿弓屈使力，就往鹿的方向扑。
我撤了法术，大黑狼扑了头死鹿，没兴趣，又开始追赶另一只鹿。那鹿矫健，它被挑起了斗心，穷追不舍，将将要扑到的时候，君亦尘手上撤了力，大黑狼又扑了头死鹿。
似乎没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它在两头鹿中间往返嗅探，终于在第一头死鹿身上发觉了什么，又跑到我身边绕着我嗅了一圈。
当下心惊，四方山的生灵果然对灵力格外敏感。幸亏我操纵木头人的时候没有用灵力，如果沾染到辛老五身上，莫不会被发现。
那黑狼上次被乘瀛剑逼过一次，加上知道我和君亦尘对猎户并无恶意，在我身边绕一圈也就离开了。
君亦尘手中又动，那鹿站起来，吓了黑狼一跳，它又扑，还是头死鹿。它多次被骗，有些急躁，朝着那只死鹿就下嘴咬，血溅了满地。
“这样子哪有之前藏在灌木丛中伺机的机敏。”我又想起那日的疏忽。
黑穹听到黑狼的声音，已经出来，看见我们身后有那么多麂子山獐，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惊喜。把黑狼轰开就跑到我们身后要帮忙搬运。
他主动挑了一头最大的鹿，可人小个子不够，背了鹿在肩上，鹿的下半身还拖在地。分明很吃力，但还是很努力地在搬。
黑穹走在前面，由于鹿太重而脸色涨红，却还很有义气道:“神仙哥哥神仙姐姐，我来帮你们搬。”
我把被黑狼咬得很凶残的那只鹿丢到一边树丛中，鼓励道:“加油。”
君亦尘拖着剩下的麂子山獐轻松地跟在后面，难得感谢他:“有劳小壮士了。”
黑穹听不得人夸赞鼓励他，于是更积极了。
当他好不容易把鹿背运到院子里，打算再去搬一只，结果一回头，君亦尘已经将剩余的鹿拖到空地上了。
满身是汗的黑穹顿住，脸上笑容逐渐凝固。
“谢谢小壮士。”我拍拍他脑袋，湿漉漉的，一看，全是汗。于是又拍一下，催促道:“小壮士快洗澡去，臭死了。”
黑穹很受打击地跑回去了。
我看着这小子，不知怎的，以前从未有过的，忽然想起浮萧峰上的那些兔崽子们。
一阵微风穿过林间，从山中而来，仿佛岁月转漫，挟蘅芜与杜若之香，轻而缓地过去，吹散了弥漫着的血腥气，带落我耳边一缕发丝，垂于肩。
我伸手想捋起，可右手刚刚拎了死鹿，还有血迹，左手上是黑穹的汗水。
正考虑哪只手更干净，一根修长手指从侧轻轻挑起我垂落的发丝，归于耳后。指尖划过我的脸颊，痒痒的。
君亦尘说:“两只手都脏，洗手去罢。”
言毕，他向屋内走去，修竹泉石之清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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