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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二


  元旦过后,就进入了紧张的复习迎考阶段。

  作为初二学生,期末考四门,语数英物。

  物理刚刚接触,是裴伴的薄弱点,但题目见的多了,套路也就懂了。

  她没有什么理科天赋,最多只是有点小聪明。

  小聪明可不是聪明,只是高明一些的投机取巧。

  期末考专设有一个考试周,一天考一门,周五领成绩单。

  一天都不得空。

  预备班和初一的学弟学妹未接触物理化学,周三考完就散了,而初三学生则要撑到最后一天,甚至在考完期末考之后,可能还会有学校专门开的补习班,由此,真正的寒假所剩无几。

  考试一般放在上午举行,下午则是冗长枯燥的下一门待考科目的复习。

  不过这是最后的黑暗了,想到这里,当万千考生的神经大多被分配给了紧张之后,也夹杂了一丝兴奋。

  裴伴倒不紧张,她成绩一向稳定,这学期虽然严重翻车了一次,但那不是她的正常水平。

  没人故意考不好的时候还能有好成绩的。

  再者,家长对她没什么要求,她对自己也没什么要求。

  若说唯一支撑着她拿个好成绩的,还是不想在程清嘉面前丢人。

  班级前三竞争太激烈了,要不就把目标定在前十吧。

  中上游的成绩,说算拿得出手吧?

  不过还是没太多花时间复习的动力。

  脑子里更多的是今天更新的番剧和轻小说。

  发呆也比低头背语文古诗强啊。

  她讨厌背东西,更讨厌那种语文老师时不时搞一回的集体大默写。

  班里三四十个人被关在教室里,发一张超级大的白纸,反复对折最后呈现出一个个方块小格,一个空格对应一首你该默写的诗。

  当学习生涯进行到初二时,积累下来的中考古诗背诵篇目已经多的让人躁郁了。

  这样反人性的默写总要长达两小时。

  两小时之后你会觉得手不是自己的。

  而两个小时,让人的耐心和专注都逐渐消磨,也许原本不会写错的,烂熟于心的诗句难词,在这样的高强度打磨下,也会突然卡壳。

  程清嘉同样没在复习,翻着一本书看,样子坦然自若,丝毫没有身为备考生的半点慌乱和紧张。

  面对考前同桌这样的从容淡定,裴伴早已习惯。

  她闲着无聊,用余光偷偷观察了身侧之人一会儿,见程清嘉放下书来,转而拿起放在桌子边角上的保温杯。

  紧接着,他起身离开座位。

  裴伴反应挺快,也拿起自己桌上摆着的粉色保温杯,只是刚迈出两步,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回到座位前,从书包里取了一袋□□色包装的白桃乌龙茶。

  这袋茶叶是她妈妈年轻时在日留学时的大学院好友前段时间回国探亲时带的小小礼物。

  不止有茶叶和各种小零食,好友还给她妈妈带了不少国内风挺大的护肤品。

  印象里,每次在日工作的好友带东西给她妈妈的时候,她妈妈总是会低声嘟囔,语气追悔莫及——

  要是当初也和她一样留日工作,不回来就好了。

  裴伴接着这个念头继续往下想。

  不回来,也就没有她的出生了。

  人当然有赋予事情第二次机会的能力,但仅仅只存在于提笔写下这一生的回忆录或是自传或是忏悔录里。

  茶水间所在的楼道,和教室所在的楼道正好呈垂直关系。

  是在楼道尽头的一个小房间里。

  空间不大,摆放着一个先进且贵重的直饮水机,直饮水机旁是拐角式的灰白色流离台,有一个水池方便学生清洗,水池右侧是个特大号的蓝色垃圾桶,此刻三分之一的容量被各种早餐剩下的各种垃圾堆满。

  裴伴追上程清嘉的时候,他正侧身推开闭着的茶水间门。

  男生保持着开门动作,示意让裴伴先进。

  茶袋已经开过,裴伴将密封夹取下来,倾斜着袋身,倒了几克茶叶进去。

  她没被茶文化熏陶过,也不知道350ml保温杯泡茶时该使用的茶叶的量。

  量多与少,每次都是随她心情。

  女生声音清脆:“程清嘉,你要不要?”

  很快,她又补充:“是白桃乌龙茶哦,虽然尝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但闻起来确实是带着桃子的甜味的。”

  接热水时,裴伴侧头,对一旁的黑发年轻人说。

  话刚说完,裴伴才意识到,说是有桃子香气,但现在的程清嘉大概也闻不出来,这下就难以证实她说的真实性。

  清瘦男生侧身靠在冷冰冰的流离台上,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拿着保温杯,望着窗外。

  茶水间的窗户虽然小,但外头没有任何高大乔木遮挡,因此视野却是极好的。

  这个位置,这个角度,裴伴只能看到程清嘉的侧脸。

  还有他握着保温杯时稍稍用力而显得更细长、更有力量感的手指。

  圆润饱满的甲床部分也因为轻微的施力按压而泛出更加健康的淡粉色。

  他从来不留指甲,总是修剪干净。

  和她见过的所有医生一样。

  裴伴喜欢把指甲留一些长度,这样会显得手指纤长好看一些。但程清嘉么,天赋异禀,不需要这些做作的后天支持。

  他没说话,甚至连目光都没施舍给她半寸,只是将保温杯朝着她的方向稍作位移,这动作背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应该是考虑了两人之间的身高差,所以杯子是稍稍往下递的,便于裴伴倾倒茶叶。

  裴伴掌握不好正确的量,心想多倒点总归没错。

  三番两次地添加量后,听到头顶传来他沙哑的声音:“……谢谢。”

  程清嘉自元旦之后就感冒了,到现在也还没痊愈。

  感冒之后,他也变得愈加不爱说话。

  虽然这些年他个头抽条,也没刚入学时那么瘦骨嶙峋,但依然看起来过瘦了一些。

  一个小小的感冒就可以困上他十多天。

  突如其来的重感冒后,他精神看上去一直都不大好。

  程清嘉小时候生过重病是真的,当时用药太多,导致对一些药产生了耐药性。

  随着年龄增长,他开始抗拒吃药,每当看到药盒子就如临大敌。

  在某些时刻,他心里会不自觉涌现出对自己状况百出的身体的厌恶,如同厌恶幼年时期在梦魇里困扰他许久的各种大小不一颜色不一的药片。

  有些病没法子,不吃药就不会好。

  但若是感冒那种,即便症状再难受,他也能扛着,用时间和多喝热水来和病毒作对。

  裴伴让开一些,在一旁看着程清嘉接热水。

  他的嘴唇苍白得就像是覆着一层冰霜,同时,由于干燥的缘故而显现出更多的细纹。

  原本清澈深邃的眼睛泛着红,裴伴想起自己感冒时左眼总忍不住流眼泪,不流眼泪也酸涩的让她忍不住高频率地揉眼睛。

  程清嘉大抵也在忍受类似的煎熬。

  然后,裴伴才注意到,程清嘉今天脖子里空荡荡的。往常他的下巴总会抵着围巾,若是低头的角度更深,半张脸都能藏起来。

  少了围巾的包裹之后,那样子,就好像若是有风,随时都能通过他脖子与衣物间的缝隙,野蛮地钻进他身体里去似的。

  他和往常一样,里头穿着一件白衬衫,扣子没有格外规矩地扣到最上面第一颗,那颗最上方的纽扣总被裴伴比喻成是格外忠诚的士兵,它时时刻刻防守着锁骨之上的最后一道防线。

  若是没有扣上,那便是退伍后时而在小酒馆买醉的士兵,随意又颓然。

  白衬衫被一件薄薄的藏青色羊毛衫所裹挟着,毛衣颜色深沉的和外头的校服冲锋衣几乎一致。

  “你今天怎么没戴围巾?”裴伴询问。

  那人只是简单回应,声音嗡嗡:“忘了。”

  这怎么会忘?

  即便一开始忘了,风只要掠过一秒,和冷空气针锋相对的脖子就会发出抗议般的提醒才是。

  但无论如何,眼下失去了围巾这一层保护罩的程清嘉显得更为脆弱。

  裴伴双眼睁大,瞪着空气,仿佛在盯着一个东西看,实则并无聚焦。

  她指尖动作迟缓,跟着秒针走动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地揉捏着脖颈间的柔软布料。

  今天戴的这条羊毛围巾是她收到的圣诞礼物之一。

  双面,两种格纹配色。

  一面是以红色为主色调,配上墨绿色的细线条,自称较为经典的圣诞节配色。

  而另一面是以藏青色为主色调,配上酒红色的细线条,这是裴伴从未外露过的一面。

  她偏爱圣诞节配色,于是另一面几乎没人看到过。

  女生动作迟缓地将围巾解下,翻面,抬头看程清嘉,“如果不嫌弃的话,你要不要将就一下我的围巾?”

  “换这一面,没人会知道的。”

  才不会有人看出来程清嘉围着的是裴伴的围巾。

  程清嘉心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想,向来耍小聪明的裴伴有时候也会自己绊自己的脚,陷入看似聪明实则愚蠢的圈套里。

  自我催眠,无人识破。

  若是他人无心,即便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围着她的围巾也没人会注意到。

  若是他人有心,即便围巾换面,也会观察到原本有围巾的人没了围巾,原本没有围巾的人多出一条。

  仅仅是在两人去了一趟茶水间的时间。

  这种行为,和掩耳盗铃又有什么区别。

  是作贼心虚后无从找到合理解决方法的蛮横手段。

  沉默半晌,茶水间里唯有两人,两人均只是以轻微的呼吸声来证明个体的存在,周遭安静得连窗外刮着凛冽寒风的声音都听得出来。

  两人面对面。

  他没有说话。

  动作永远比话语更快。

  裴伴低垂着头,手里一遍遍“虐待”着柔软还带有她体温的围巾,以小动作来缓解她的尴尬和无地自容。

  但,只见面前的男生,倾身,距离就这么被他拉进。

  他黑色的发丝似乎堪堪掠过她的眼际。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清爽的洗发水的味道。

  “那么,麻烦你帮我戴上吧。”他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好像模糊又清晰。

  裴伴想,她大概是有点笨拙。

  因为从来没有练习过这样的动作。

  然后她又想,这样的紧张,即便以后高考查分也比不上。

  尤其当她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的时候,她心跳声就像是节奏感特别强的重金属音乐,将每个鼓点节拍都用力地拍在她的神经上。

  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余光里,是他又长又密,时而像蝉翼般轻颤的睫毛。

  她几乎是闭上了眼睛,紧抿着唇,才能继续动作。

  像紧绷的一根弦,随时都可能崩断。

  正当她无措时,程清嘉说话了。声音很轻,但距离很近。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有些干燥。

  “什么?”

  裴伴等着下文。

  “每一年明古区有四百多人刎颈自尽。”

  “急诊部值班的医生一般看到那些在脖子中间割上一刀的自杀者,就会把他们排到后面。”

  “因为那个位置大多割到气管,几小时内没有生命危险。”

  “正确的自杀方式,是找到颈动脉的位置,一刀下去。“

  “你知道颈动脉的位置在哪吗?”

  听程清嘉说话的时候,她的起伏的情绪似乎也逐渐被他轻声呢喃般的语气抚平。

  裴伴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电视里演的那种激情自杀,总是拿把刀,在脖子上横着划一下,然后鲜血四溅,命就没了。

  “在这里。”

  只见男生好看的指腹抵着下巴的某个位置。

  看到程清嘉指出位置后,裴伴也下意识地用指尖去寻找。

  下一秒,男生撤下手,道:“轻轻按压,能感觉到脉搏跳动。”

  ——轻轻按压。

  此刻她格外听话。

  噗通,噗通。

  是真的。

  她感受到了。

  正是这规律的跳动,让程清嘉得以成为程清嘉。不是吗?

  咫尺之间,属于他的声音又传进耳廓:“如果你在我这个位置,刺下一刀,我就会死。”

  裴伴被这句话吓得往后小退了半步,用如同受惊的小鹿那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另一双漆黑的瞳孔。

  像是一个漩涡,但更像是黑洞。是危险的,是未知的,是神秘的。

  “我又不要你死……”

  我要你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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