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长明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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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长明的成人礼在刘家正厅中进行，儒家礼学虽然崇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礼仪一定要得当，然而适当的简化还是可以的。这冠礼本应在宗庙中进行，然而刘家并非世家大族，家中长辈也只剩下刘副塾长一人而已。说起来现在鲁国也没有什么世家，一来是国家历史不够久远，二来是最近六年来霍乱频生，能够生存至今的大族应是很少了。

　　这日早晨，施怜生二人身着礼服匆匆赶来时，是先到庭院中等待的，这里已是有好些人了，施怜生照着看过的书本望向场中几人，依他们的着装，应是正宾一人，有司三人，其余大人们应是宾客，那正宾面容严肃，皱纹密布，一把花白胡子，施怜生看他相貌，模糊地记起他似是私塾中“礼”科的教师，只是他并不是施怜生的教师，那有司皆是十八左右少年，看模样应是私塾的学生，也不知是否是刘长明的好友什么的，而他们的托盘则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另有一人坐在石椅上，闭着眼睛怡然自得地弹奏着什么。

　　不多时，钟声想起，有司们连忙拿起托盘先进了正厅，施怜生二人及众宾客们则随着正宾一同缓缓前行。初见正厅大门时，刘副塾长已于门前等待着，见正宾来到，连忙迎了上去，两人相互行揖礼后，便一同入场了，众宾客亦鱼贯而入。正厅两旁已摆设好一张张小桌，前方亦设一琴师演奏之处，见怜生众人皆已入座，《流水》古乐亦已响起，刘副塾长轻轻的点了点头，便从主人位站起身来，拱手致辞道：“今日拙孙长明行成人礼，谢诸位光临！现在，拙孙长明成人礼正式开始！”

　　伴随着这一声开始，一青年男子从里间走了出来，用盥洗过手后，在西侧侍立着，“看他动作，应是赞者了，也就是协助正宾加冠的助手。”施怜生在心中若有所思。不多时，刘长明亦身着一身中衣从里间走了出来，他向众宾客作揖敬礼后，便面向西正坐在冠者席上，赞者走上前去为刘长明梳起头来。

　　这成人礼举行得亦算庄重，自然也便用去了很多时间，施怜生跪坐在席上，只觉得膝盖生疼，但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表现出来的，所幸那琴师弹奏得颇为美妙，稍稍舒缓了施怜生的难受感。见刘长明进进出出，又时不时的向正宾、主人及众宾客作揖行礼，不自觉地，施怜生在心里打了个寒颤，“我要是十四岁时，不会也这么干吧，这样我非得累死不可！”

　　加冠、拜礼、醮子、字冠者、聆训、冠者揖谢后，施怜生终于等到了礼成的时候，刘长明和刘塾长站在了一起，施怜生亦和众人一起站起身来，刘塾长作揖后，大声宣布：“拙孙刘长明冠礼已成，谢诸位盛情参与。”又和刘长明再次向众位宾客行揖礼表示感谢，这成人礼也终于结束了。

　　刘塾长端起一杯茶，和正宾站着闲谈起来，刘长明亦跑到了怜生二人跟前，施怜生这才发现刘长明额头上还有着一层薄汗。“怎么样，累惨了吧。”施怜生笑着说道。

　　“是啊，本来看书时就觉得很是麻烦，没想到亲自做起来才觉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刘长明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点头赞同道。

　　“还好，我是农家人，用不着受这份苦。”牛致远也看的难受，一脸庆幸地笑着说道，怜生二人听了，直接投来鄙视的目光。

　　“那么你现在也算是个大人了，也该考虑下以后的前途了，怎么样，想好未来的路了吗？”施怜生回忆起父亲说话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道，牛致远亦向刘长明投来探询的目光。

　　刘长明罕见的没有取笑施怜生的装模作样，眼中现出迷茫，“我确实没有想好，我既不想像爷爷一样在这私塾里当个教师，也不想去参加什么童生试，将来入朝为官。”

　　在这方面，施怜生二人可是给不了一点助力，怜生想了想，踮起脚尖，用力地拍了拍刘长明右边的肩膀，大声说道：“没关系，你现在才十四岁，时间还长着呢，你总会找到想做的事的。”

　　“噢！”刘长明痛叫了一声，“怜生，你是变异了吧，怎么手劲这么大！”他连忙用左手揉了揉肩膀，不一会儿又笑着说：“也是，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不必急于一时。”又转头向牛致远说道，“致远，今日的正餐我听说有你最喜欢吃的卤猪蹄哦，而且量还很多，你可以大吃一顿了！”

　　“哦，哦！刘学长真棒，哈哈！”牛致远眼冒金星，兴奋地跳了起来，直看得施怜生连连摇头。

　　鲁国依然笼罩在灾难和被侵略的阴影中，然而施怜生终究是没有太大感受的，书本中读来的痛苦总是像笼着一层薄纱，所以他还能够安下心来读书，然而一个月后，他觉得自己离战争的距离变得有些近了，对于战争的恐惧充塞他的心头，因为，他的学长兼好友，刘长明，突然决定要到边境或者说前线去，去参加这场反抗斗争。

　　“长明。”敲了好几声刘长明卧室的门，但门内没有一丝声音传来，无奈施怜生只能用力推开了门，轻轻地唤了声名字，只见刘长明闭上眼睛静静地坐在床上，似是睡着了。施怜生慢慢地走向刘长明，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有些忧伤地问道：“长明，刘塾长说你一定要去前线，是这样吗？”

　　刘长明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复杂地看了施怜生一眼，淡淡地说道：“是的。”

　　“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你不知道那里很危险吗？”施怜生有些愤怒地问道，“鲁国的军队一直只是辛苦抵抗着，全然没有胜利的希望，你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

　　刘长明沉默不语，看了看施怜生，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算你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你不想想你的爷爷吗？”施怜生恨铁不成钢地怒声说道，“你还记得你说的吗？你说你留在私塾里读书，就是为了爷爷，现在你说要走，那你的爷爷——刘塾长该怎么办！？”

　　然而刘长明依然只字不言。便是眼睛也不见睁开。

　　“长明，你听到我说的话了没？”施怜生很是生气，“难道你在私塾里学了这么多年，就学会了沉默是金吗？”

　　刘长明微睁眼睛，看了施怜生一眼，摇了摇头，又闭上了1眼睛。

　　“看来我说的全然无用，罢了，刘长明，刘塾长和我父亲都反对你去前线，你最好打消这个想法，如果你依旧执迷不悟，刘塾长是不会让你出这个家门的。”施怜生见自己的劝说完全不起作用，甚至只是换来刘长明的沉默以对，只能无奈地重重说道，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怜生，如果我离开了私塾，希望你能照看下我爷爷，万一我死了，希望你能够陪在他身边，别让他太难受了。”施怜生将要出门时，刘长明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平淡但又决绝。施怜生顿了一下，又径直走出了门外。

　　施怜生走到书房门前，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轻轻地推开了门，只见刘塾长正摊开一本书看着，只是看他的目光游离，想来心思全不在书上。施怜生走到塾长身前，坐了下来，“刘塾长，我回来了。”

　　“哦，你回来了啊，怎么样，有何结果？”刘塾长这才回过神来，笑着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渴求。

　　施怜生迟疑了片刻，跪倒在地，闷声说道：“学生有负塾长重托，我没有，没有说服刘学长。”

　　刘塾长笑着的表情凝固了，他的花白的胡须不断地颤动着，半晌他才轻叹一声，上前扶起施怜生，“你这小孩，怎么学着大人的模样下跪呢，也不怕把衣服弄脏了。”他轻笑着说道，只是那笑容总显得勉强，“这事也没法怪你，我这孙子的脾气就和他父亲一样倔，想要劝得他回心转意也是件难事，你就先回去吧，记得向我谢谢你父亲。”

　　施怜生亦觉得羞愧，轻声说道：“那学生先告退了。”站起身来深深地做了个揖，便缓缓向门外走去，把门关上。

　　阳光依然透过窗户射进书房里，但刘塾长只觉得遍体生寒，他目光忧伤地看向左侧的书阁，那里摆放着两个灵位。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慢慢地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难道我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不知何时，书房里想起轻轻地啜泣声。

　　尽管有许多人不希望刘长明离去，但现实总是与希望背道而驰，一周后，施怜生便得到消息，刘长明已绝食逼迫刘塾长，让刘塾长放他离去，刘塾长无法，只能放他走，而今日，便是他成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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