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父子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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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伤伴随着施怜生整个晚上，以至于晚饭也无暇顾及，他躺在床上不在抽泣时，脑中回想的依然是韩先生的话语，眼泪在无声中落下，而他却恍然不觉，直到夜已很深时，他才因为疲惫而沉沉睡去。第二天临近中午时，他才揉着眼睛醒来，昨日的悲伤已淡去很多，见太阳高深，日头已然照到屁股上，他顿时慌张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勉强穿戴好衣衫，便向门口跑去。

　　方一打开卧室的门，就看到施先生端坐在门前，手里捧着本书，听到怜生的开门声，他抬起头来，笑着对怜生说道：“中午好，怜生。”

　　只是简单的五个字，却击碎了施怜生侥幸的幻想，他在屋里漫无方向地走动着，双手插在发间，一边摇头一边惶恐地说道：“怎么办，怎么办，我竟然迟到了，我竟然迟到了！”

　　施先生看的心中发笑，轻声说道：“怎么，你们班如果迟到了惩罚会很严重吗？”

　　“那倒不是。”施怜生懊恼地说道，“只是这是我第一次迟到，第一次啊，父亲，我还想着在私塾读书时要一次迟到纪录都没有呢！这下完了，父亲，你怎么没叫醒我？！”

　　“因为我已经为你向刘塾长请了假。”施先生悠悠地看着怜生，缓缓说道，“今日你不必去上课，在家里休息就好。”

　　“我？为我请假？”施怜生有些糊涂了，“为，为什么要为我请假，你看，父亲你看，我身体好着呢，没感冒也没受伤，怎么就不让我去上课？！”因为慌张，施怜生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原地打转起来，仿佛要让施先生好好看看，自己并没生病。

　　“怜生，听我说。”施先生试图解释，但怜生似乎已经转晕了头，停不下来，无奈他只能大声叫道，“停下来，怜生，听我说，昨日我去了韩家，你和韩是非说的话，我已经知道了。怜生，你现在的情绪有些不稳定，并不适合学习。”施先生试着向儿子解释，怜生听在耳中，动作渐渐便缓，表情变得颓丧起来。

　　施先生站起身来，拍了拍怜生的头，轻声抚慰道：“怜生，今天你就好好在家休息，看会书，练会武术，明天我再带你去韩家。”

　　“韩家？父亲，师父说要告诉我长明去前线的原因，明天他就会告诉我吗？”施怜生心中一动，眼中闪过泪光，轻声问道。

　　“那得你自己去了才知道。”施先生避而不言，笑着说道，轻轻地抚摸着施怜生的头，“今天我得给你做些好吃的，毕竟……呵呵！你先去书房看会书吧，马上快到中午了，我也得去做饭了。”说罢便笑着往厨房走去。

　　“可是，父亲。”施怜生在后面轻声说道，“我今天没有什么胃口。”

　　施先生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笑道：“那你少吃点饭，多吃点菜，没关系的。”说着便转身离去。

　　施怜生默默地叹息了一声，他倒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在这么个普通的日子里要做什么好菜，但见父亲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亦不好多言相劝。走到书房，拿起一本书，但不知为何，施怜生却全然没有读书的欲望，想到读书也只会是心不在焉，他把书抛在桌上，双眼眺望窗外，天外白云变幻莫测，他默默地注视着，只是心思不知飘在何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牛致远从门外走来，轻轻摇晃了下怜生的肩膀，小声说道：“怜生，该吃饭了。”施怜生如梦初醒，淡淡地“哦”了一声，便随牛致远一同进了大厅。饭桌上果然有许多的菜肴，吃饭时候，施先生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虽然怜生胃口不好，但架不住父亲期待的眼神和笑脸，终于还是慢慢地吃完。午饭过后，牛致远依旧去上课，而怜生则在家中百无聊赖，偶尔看看书，偶尔打打拳，偶尔远望天空，但不知为何，他如此无聊，就是不想到外面去，“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施怜生从未有过如此安静的时候，这时他的脑中空空，无论什么都只是在他的心中转瞬即逝，但无论如何，他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没有悲伤，没有喜悦，一切好的坏的，都没有，施怜生躺在家中庭院的草地上，静静地看着天空，不知不觉中，他沉沉地睡去了。

　　吃过晚饭，躺在床上时，施怜生却有些睡不着了，也许是因为日间睡的太多了，他看着窗外地星空，心思百转着。正在这时，牛致远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致远轻声说道：“怜生，你睡了吗？”

　　“还没呢？你呢，你睡不着吗？”施怜生转过头来看向牛致远，只是夜晚月光虽盛，但牛致远的面容还是有些难以看清。

　　“嗯，有些睡不着。”牛致远点头轻声赞同道，“怜生，我们好像很久都没有在睡前聊天了，今天要聊聊吗？”

　　“嗯，好啊！”施怜生笑着赞同道，“只是不准说什么不好的事情，我还想睡个安稳觉呢！”

　　“没问题！”牛致远兴奋地坐起身来，头探向施怜生，月光下施怜生正望见他开心的笑脸，“我和你说哦，怜生，今天上课的时候……”

　　两人就这么聊着近来发生的趣事，有些是自己身边的，而有些，是两人一起经历的。聊着聊着，施怜生渐觉致远的声音便小，当完全听不到牛致远的声音时，施怜生定睛一看，他已是斜躺在了床上，还有口水从他口中流出。施怜生噗嗤轻笑一声，无奈地下床，帮牛致远摆正姿势后，盖好被子，这才回床，重新看向远方的星空，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静静睡去。

　　天刚蒙蒙亮时，施怜生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有谁在轻轻的开合着柜子，他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向柜子处看去，正见到施先生蹲在那儿不知坐着什么。施怜生从床上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父亲身后，揉着眼睛含糊地说道：“父亲，你这是在干什么？”

　　施先生似是吃了一惊，身躯微微颤动，回头见是怜生，他勉强地笑道：“我在为你准备衣物呢。”

　　“准备衣物干什么？”施怜生还是有些没有睡醒，疑惑地问道，“我们要出去游玩吗？”

　　“是你和韩先生要出去。”施先生轻轻地抚摸着怜生，眼中充满怜爱和不舍，笑着说道，“今天就是你们出行的日子了。”

　　“为，为什么？！”施怜生听到这儿，顿时惊醒，“为什么我要和师父出去，我们要走多久？！”

　　“是韩是非的决定。”施先生抚摸着的手不停，依旧笑着，只是眼中闪过泪光，“你那日不是说不明白为什么长明要选择去前线吗？韩是非会带你去寻找答案的，只是。”施先生久久注视着怜生，眼中充满着不舍，“只是不知道你这次一走，却是要走多久了。”

　　“父亲，我不想走！”施怜生亦是眼含泪水，手牵着父亲的衣襟，抽噎着说道。

　　“是啊，我也不想你走，你还这么小。”施先生喃喃地说道，他看着施怜生，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然而慢慢地他的眼光变得坚定起来，“但是怜生，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很不一样。当我还是个六岁儿童时，我对什么都是懵懵懂懂，可是你现在六岁了，懂的东西比我那时懂的多了几百倍不止，怜生，你很不一样。”他把额头轻轻撞向怜生的额头，“韩先生认为是时候让你离开书本去外面走走了，对于这一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只能赞同。”

　　“可是，父亲，我不愿意离开你！”施怜生嘤嘤的哭着，连话也说的含糊了，眼泪不停地掉下来。

　　“要坚强，怜生，要坚强。”施先生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只是他的眼泪也不争气地落下来。

　　天色尚早，施先生和怜生已是吃完了早饭，吃饭时两人都是沉默着，连目光也不曾交接过。牛致远还在沉睡着，至于白猫霜儿，它常常一觉睡到快到中饭的时候，此时更不可能醒了。施先生默默地为儿子收拾好行装后，便带着怜生出了文月私塾，前往韩家。

　　施怜生从未见过这么早的闹市街，街上不再有鼎沸的人声，只有几个老人静静地打扫着脏乱的街道，烟尘时而被掠得飘散在空中，街边栽种的几棵槐树被轻风吹得飒飒作响，空气中弥散着若有若无的花香。施怜生抬头望了望父亲，想要告诉他自己发现的不同，但嘴唇蠕动了两下，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到了能望见韩家的地方时，施先生停住了脚步，他默默地注视了韩家许久，蹲下身子，把包裹递给怜生，勉强笑道：“儿子，我就送到这儿了。”

　　施怜生很想问问为什么不再走了，但话到嘴边还是开不了口，最后只是呐呐地说道：“父亲，再见。”

　　“嗯，怜生，我不在身边时，你要照顾好自己。记得要……”但施先生没有说完，他好似懊恼地笑道，“我却是忘了，你这么聪明，韩是非也在你身边，想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施先生站起身来，一边看着施怜生一边向后退着，走了几步，他轻声说着“再见。”转过身去，便再也不回头地向着私塾的方向走去。

　　当父亲的身影再也见不到时，施怜生才转过目光，提着包裹静静地走到韩家门前，叩响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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