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八章 乱之势 六
“哟，罗杰忒。半年不见，你还是一点成长都没有呢。”
“半年不见，你还是一点成长都没有呢。因为是很重要的事所以说两遍。”
将一头深邃的暗色的长发以粗糙的麻绳绑成单马尾，衣着暴露的少女抬起尖锐的下颚，以闪耀着灿金色光芒的眼瞳瞅向在她面前单膝跪地的赤红色大型机甲。嘴角浅浅地浮现一抹讥诮的冷笑。
听到了从扬声器中传出来的清澈话语中毫不掩饰的鄙视之意，再看到实时影像界面中少女就像是看到了笑话一般嘲讽地眯起的眼瞳。罗杰忒顿感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头轰然升起，太阳穴上暴起青筋。
“噢……你这小妞还真是敢说啊。明明你也什么都做不到，就别用一副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本大爷啊！”
罗杰忒也不管少女看不看得见，直接对着实时影像界面狠狠地竖起了中指。名为『安妮莎』的感性思维控制系统的智能AI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帮他启动了3D全息投影的应用程序。
于是罗杰忒一副流氓相的挤眉弄眼的面孔以十倍比例放大后投影在了少女面前的半空中。
看着罗杰忒痞气十足，眼神凶恶的模样，少女却丝毫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脸上的笑意愈发盎然。不怒不躁，和罗杰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见罗杰忒的十倍放大投影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徽章。那是经过了星际联盟机甲大师协会认证的A级机甲驾驶员徽章。他还特意显摆地向前挺了挺胸，似乎想让少女看得更清楚一点。骄傲地扬起了下巴，露出一副“本大爷很了不起吧”的表情，大声地宣扬道：
“怎么样？看到了没？知道这个徽章代表着什么吗？你知道全宇宙历史上在本大爷这个年龄成为A级机甲驾驶员的有几个吗？我告诉你只有三人！这样你还敢说本大爷毫无进步？”
“啊啊，的确实力是涨了点。不过你这个性格嘛……哎，不提也罢。”
少女眨着凤目认真地瞅了瞅罗杰忒一副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得意笑容，然后托着腮忧伤地叹了口气。
罗杰忒顿时被气得浑身阵阵颤抖，鼻孔里都喷出了愤怒的热气。
“啊？怎么？你对本大爷的性格有什么意见？你这小妞知道什么叫做男人的浪漫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子汉气概不？好好瞅瞅本大爷，老子就是男人的楷模！”
罗杰忒情绪激动地将脸压在实时投影界面上。于是3D全息投影中出现了罗杰忒被压扁的鼻孔外翻的脸饼。
“是是，你的确够男人味儿了。你身上的男子汉气息简直浓郁到让我震惊不已。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不过……”
少女撇过头嗤嗤地低笑着。她凸凹有致的娇躯也在微微颤抖，似乎在强忍着不大声喷笑出来。但是在畅快地笑了一通之后，她的音色就再度恢复了澄澈的冰冷。
“我说你是个只有一腔热血的笨蛋。这句话总没错吧？”
“啥？你什么意思……”
罗杰忒被少女直瞪向他的极度冷酷的金色眼瞳吓了一跳。
他狼狈地向后缩了缩身体，眼神飘忽不定地游弋，气势顿时弱了三分。但是他不肯就此认输，仍在小声地狡辩着。
“你真的没有自觉么？你开启《神天使系统》超过了3分钟吧？如果不是在与领域的对抗中败下阵来，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哼！极限这种东西就是用来超越的！本大爷之前的极限是2分58秒，但是在这一刻已经突破到了3分14秒！如今在你面前安然无恙的本大爷就是铁证！就算再过个一分钟，本大爷也肯定能撑得过去！”
罗杰忒昂起头不屑地撇撇嘴。他还在死鸭子嘴硬。
“你、真、的、如、此、认、为？”
少女浅浅地抿嘴一笑。但是站在驾驶舱中的罗杰忒却不禁背渗冷汗，因为他明白少女是真的生气了。冰冷刺骨的杀气穿透了实时投影界面扑面袭来。看着少女周身缓缓升腾起的薄雾状金色斗气，罗杰忒就深深地懂了一件事，如果他再倔犟地说出违心的话，恐怕免不了被揍得半身不遂的下场。就算他一直躲在《绯赤天》的驾驶舱里也是一样。
这个人形母暴龙，真的拥有徒手拆机甲的能力。就算是《绯赤天》的维尔硬度217的特制强化型合金装甲，恐怕也挡不下她三拳。
“好吧。我承认，老是热血上头是我的缺点。不过……”
“我认为，这同样也是我的优点！如果失去了热血，我就不再是我了吧！”
罗杰忒乖乖低头认怂。但是他很快就再度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声音铿锵说出的话语，充满了毫不后悔的誓言般的坚定。
只是与罗杰忒火焰般绯红的眼瞳对视，少女就完全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那并不是倔犟的违心话，而是一个男子汉灵魂的呐喊。理解了这一点，她的眼瞳中终于蔓延上了一丝温柔的颜色。
“嗯，我知道。”
“你这个笨蛋，是不可能改变的呢。”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喜欢……”
少女的一只纤手抚上了自己丰满的胸脯，轻柔地喃喃低语着。在她的手掌之下，是正在胸腔中激烈跳动的心脏。
“啊，你在说什么？”
罗杰忒耳尖地捕捉到了一点不该听的话。于是他不知死活地提出了这个敏感的问题。
“唉？没有！什么也米有！！！”
少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就连声音都走调了，为了掩饰慌乱而佯装出了愤怒的神色。呲牙咧嘴的模样就像是一只被触怒炸毛的野猫。
惊惶无措的她就连自己正处于斗气解放状态都忘记了，少女为了发泄心中高涨的羞耻而用力地以赤裸的脚掌跺向地面。
轰！！！！！
已经被《绯赤天》的全火力输出摧残过一番，宛若经历了九级地震的街道被小巧的脚掌一跺之下轰然凹下了一个深达十米的巨坑。无数龟裂的痕迹以脚掌为中心扩散开来，大量坚硬的表层地皮被挤压而掀起，仍然被钢筋骨架支撑着而颤颤巍巍地保持房屋形状的废墟终于完全倒塌下来，多如星辰的碎石块因为反震之力而向天空弹跳飞起。
地震的波纹迅速扩散，不止是数公里外的电器街整个新樱区都随之巨震了一下。刚刚爬起来的众多围观群众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惊天变故，于是又屁滚尿流地像是潮虫般缩回地面上。只有萝莉情报商爱尔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不过她看着拍摄画面中的惨状，还是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叹息道：
“真不愧是圣丹塔利安学园七名天才社成员之一的超武道天才。简直是强得离谱。这半年她为了实战修行去了S级危险区的黛罗星域，看样子实力又有不小的精进啊。这下子她的个人资料中的综合实力评级和危险系数又要更新了。呼呼呼，这手新资料也能卖上不菲的价钱。果然选择呆在雪帝兰星是个明智的决定啊！这里简直遍地都是情报的宝库！过不了多长时间，爱尔酱就可以实现夙愿了！”
她的大眼睛闪闪发光，显然在幻想着自己美好的未来。笑呵呵地从腰包中掏出了一支新的棒棒糖，剥开包装纸送入嘴中吸吮起来。
而身为《特殊灾害临时对策本部》的司令官的肥胖议员心里是哇凉哇凉的，一口气没喘上来，口吐白沫地晕倒在了地板上。
坐在《绯赤天》的驾驶席上的罗杰忒连忙启动悬空引擎控制机甲飞起，他一脸冷汗地看着一跺脚就造成了比他的导弹轰炸还惨烈的景象的罪魁祸首，弱弱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那个……卡洛琳。你悠着点啊，别用力过猛把地壳给踩塌了啊。”
“笨蛋笨蛋！谁管你啊！”
名为卡洛琳的少女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散，显然她还没有战胜自己心中的羞耻感。又愤愤地连跺了几下脚，幸好她还是知道自己犯了错而及时收回了斗气，所以地面只是轻微地抖动了几下，没有再造成更严重的事态。
“难道……本大爷又说错话了么……”
瞅着露出完全不像她本人的可爱表情的卡洛琳，迟钝的罗杰忒却是满脑子的无法理解，他只好苦笑地长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
异状陡生。
在罗杰忒面前的实时投影界面被急遽闪耀起来的美丽的蓝色光辉所渲染，就如同蒙上了一层蓝色的薄纱。那绝对不是阳光的颜色，而是更深沉而纯净的光辉，察觉到了这一点的罗杰忒惊讶地向光源的方向调整了视角，终于在眼前出现了一道令他震撼不已的壮丽的风景。
“那……是什么啊！！！”
罗杰忒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瞳。他震惊的神情就如同目睹了神迹的凡人一般。
卡洛琳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变。她就像是嗅到了危险气息的丛林猎豹似的，保持着临战的警戒姿势向后方转过身去。但是当她抬起头来以后，本来紧绷的身体却不可遏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因为她同样被眼前发生的壮丽绝伦的景象所震撼了。
“这是……这怎么可能？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个巨大的光罩不是第七君王的领域《时空之城》么？竟然能将君王的领域突破，那究竟是什么级别的力量啊！！！”
在罗杰忒和卡洛琳骇然圆睁的眼瞳中，是一道将七色斑斓的光罩顶端穿破，将天际的流云钻出一个大洞的辉煌的湛蓝色光柱。
那壮绝绮丽的辉光实在是太过耀眼、太过纯洁、太过美丽。向四周无差别地播撒下了圣性的光芒，仅仅是沐浴其中就会感到心灵受到净化，烦恼、不安与恐惧等阴暗的感情霎时烟消云散，在心间留存下的唯有呼吸着澄澈空气般心旷神怡的解放感。
不只是罗杰忒和卡洛琳两个人，在电器街封锁线之外的群众，整个新樱区、甚至整个柏林市的人都注意到了那穿破天空的湛蓝光辉。他们忘记了喧哗、忘记了手边的工作，忘记了心头的兴奋和不安，仅仅是抬起头来神情专注地仰望着，感动地叹息着，甚至虔诚地祷告着。
直到、那辉煌的湛蓝色光柱，化为了旋转的光之粒子，舞动着消散于晴空之上。
站在封锁线外聚集的人潮边缘的萝莉情报商爱尔，她仰望着在涡轮状的流云下方渐渐消解的星辰般的蓝色光尘，可爱的童颜因为狂喜的神色而扭曲起来，就像是见证神迹的狂信者那般，她张开了自己的双臂高声呐喊。
“终于，『双神具』之一的『Black·Rock·Conviction』觉醒了！记载于神典的历史将在今天翻开新的一页！”
“那位大人的夙愿即是吾之夙愿！开始吧！”
“这一切的起始与终焉的悲歌！”
***
在学园区东区A－05中心街，学生会钟塔楼最顶层的学生会长室的阳台上。
莎恰独自一人站在这里。
一个小时前莉蒂斯和海蓝还在这里为了VERA祭最后一天的繁琐事务而呕心沥血地忙碌着，但是现在这里却已经失去了他们的身影。只有莎恰孤单地伫立在阳台的雕花栏杆旁。
当然，并不是说莉蒂斯和海蓝失踪了。莉蒂斯目前正在钟塔楼三楼的光脑机房尝试连接丹塔利安的直通线路，而海蓝则在钟塔楼地下二楼整理可能用到的光子设备和防具武器。莎恰对于这两样都不是十分精通，虽然受到了他们帮忙的邀请，但是莎恰都拒绝了。因为对现在的她来说有更为重要的事。
那就是在钟塔楼最高处视野最广阔的地方，等待着某位少女的觉醒！
将百米高的钟塔楼全部包覆住的油绿色的粗壮乔木植物，在莎恰的面前敞开了一个半短轴约两米的椭圆形缝隙，从那里可以视线无阻地俯瞰到学园中的风景。
耀眼的光束从中拂照下来，将昏暗无光的学生会长室照亮，莎恰黯金色的长发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流溢着璀璨的星河般的光泽。亦给她略带着哀愁的绝美容颜披上了一抹圣洁的光辉。
在正下方是已经被破坏得满是伤痕的大理石广场，深达三十米的漆黑巨坑令人心底生寒。更远处则是被莎恰播种的名为“血莎拉”的藤本植物完全侵占的园林，现在在包围着广场一圈的园林外围正上演着植物与机械惨烈的大战。
像是增大十倍的牵牛花般，拥有着厚实花瓣的血莎拉花，如同一动不动的话的甚至可以放在温室内作为一种美丽的观赏植物。但是当它们察觉到了金属的芬芳之后，便会化身为最残酷的捕食者，将藤条延伸范围内的所有金属全部吞食殆尽。
莎恰堪比鹰鹫的远距离视野清晰地看到几公里外血莎拉花与机械军团的激战场景。
无数的小型导弹轰炸在了园林中，将巨树与血莎拉花一起炸为飞灰。但是被燃为灰烬的植物们在莎恰的能力作用下在瞬间就完成再生。
血莎拉花探出像是蛇一般游动着的满是倒刺的藤条，钩住自律兵器的脚踝之后将它们拖曳到正张开血盆大口的花朵之下。在圆形花瓣的正中央，原本是花蕊的部位却敞开了正滴淌下浓稠腐蚀液的漆黑口壶，在圆形口壶中还有一圈锋锐的利齿。
它们饥渴地扑到了自律兵器的金属装甲上，分泌出腐蚀液后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一台人型自律兵器在一株血莎拉花的啃食下只过了半分钟就被完全吞噬，连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下。
因为王具双星之生神母的『赋予』能力，与莎恰共享生机的植物们拥有了无限的再生能力。所以现在的战局完全是一面倒的状态，被焚毁的血莎拉花可以再生，但是被吞食的自律兵器却是死一个少一个。只要有莎恰在这里坐镇，那么前仆后继的机械军团就只是赶着来赴死的炮灰罢了。
但是，莎恰脸上的凝重神色却没有消退。反而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愈发沉重。
虽然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有上万的自律兵器死在了满是血莎拉花的魔女之森中。但是相比100010010台的总数量还是太少了。就算是莎恰也没有能力反抗君王在领域内制定下的规则，况且她也不可能弃海蓝和莉蒂斯他们于不顾自己一个人逃走，所以她只能想办法去完成这个荒唐的游戏。但是。
在5个小时内让分布在学园内的100010010台自律兵器沉默，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死局！
如果可以使用广域歼灭魔法的话，那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但是作为代价肯定会毁灭相当数量的建筑物和无辜之人的性命。但是君王很显然连这最后一条修罗般的求生之路也不留给她。在领域笼罩了整个学园区的那一刻起，莎恰就可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感知范围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如果是单体攻击魔法倒是无妨，但是广域歼灭魔法的范围却被压缩了数十倍。这让一次性大量歼灭自律兵器的想法也化为了泡影。
如果说唯一的一线希望在哪里的话，那就是君王的提示《注意：去寻找隐藏于学园中唯一的钥匙吧，那将是汝们唯一获胜的希望。》
可是那个钥匙究竟是什么呢？是一段信息？一个物品？一首歌？连个笼统的概念都没有，在这偌大的学园里去寻找一个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的“钥匙”，无异于水中捞月海底捞针。从这一点上看来想办法直接从物理层面上消灭所有自律兵器还来得靠谱一些。
但是，要知道自律兵器不是只有像狼犬型机械兽那样的弱鸡，还有像纯白色大型机甲这样强大的机体。
整个学园内有能力单挑打赢纯白色大型机甲的，不超过五指之数。
而且莎恰还一直很在意100010010这个数字，各自统领着数个“0”的三个“1”，究竟代表了什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存在比纯白色大型机甲更为强大的，某种自律兵器呢？
就在莎恰蹙眉深思之际，在血莎拉花与机械军团激战的园林外围的上空，在同一时间闪耀起了十二道圆环形的魔法阵。
“终于来了吗！”
莎恰眼神一凛，在她面前的油绿色乔木植物自动敞开了一个更大的缝隙。
轻轻一振背后的金丝寰凤蝶的羽翅，莎恰娇小的身躯就轻盈地穿过了敞开的出口，飞跃到钟塔楼前方寒风呼啸的高空中悬停下来。
在她距离她几公里外的园林上空，随着朦胧的流水状的光华的升起从魔法阵中出现了十二台魁梧的大型机甲。
三台纯白色、三台紫红色、三台橙黄色、三台青蓝色。
它们抬起精芒闪烁的光子眼，同一时间将目标锁定了正冷冷地睥睨着它们的身材娇小的金发少女。
战斗、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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