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见死不救
雅音仍然面上含笑，粉唇微抿，杏眼中波光微微一闪，道：“姑娘若是对太子殿下有意，也不是不可，东宫多的是姿容清丽的美人，养个把混吃混喝的闲人又有何关系？姑娘不知道的是，那些美人不过是我姐姐的替代品罢了，殿下在一日，便对我姐姐痴心一日，若日后姑娘真当了这东宫太子妃，心里最好有个被殿下冷落的准备。”
我眼珠转了转，看着她削葱般的纤细手指，好像明白了什么。难道传说中死去的那位绝美王女就是雅音的姐姐？之前我还不知道，没想到这雅音也是真有本事，熬到她姐姐死了便顺理成章地呆在朱厚祯身边。看得出来，她对朱厚祯的痴心是假不了的。不过嘛，我这人有个优点，就是不喜欢坏人家的好事，况且我对朱厚祯的好感值还是负的，便笑着说：“请问雅音姑娘是哪家的姑娘？”
她一愣，见我面色如常，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道：“奴家是沛国公的孙女。”
“原来是苑家的女儿啊。”我点了点头，脑中飞快地回忆着那些繁杂的关系网络。据我所知，沛国公一门忠烈，可是老沛国公的世子却在一次战役中为国牺牲，只留下了世子妃和一双女儿，后来世子妃因病过世，大女儿苑斯音也相继死亡了，原来我身边的苑雅音，竟然是这样的身份。如此说来，之前死去的苑斯音，便是传说中那神秘的绝美王女了。
“雅音姑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学着唐僧师兄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也许在你的心中，朱厚祯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是你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可是在我的心里，他什么都不是。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不会对他动情，更加不想与他成亲。”
这是我的心里话，也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被他退婚，如果达成目标，就算睡着也笑醒了。
“此话当真？”苑雅音的眼中一亮。
我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开玩笑，本吐槽星人从不诳人！
这时，首领太监来到苑雅音的身边，通知下一个该她表演了，她微笑着应下，便下去准备。也许是心情通畅的关系，连带着琴声也欢快起来，我眼见着马上轮到我表演了，便加紧速度啃食物，颇有海纳百川，誓将所有能吃的都扫到肚皮里的气势。
我余光偷偷一瞟，发现朱厚祯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屑了，连带着皇后也有些尴尬。
***
随着殿外的金钟敲了三下，我缓缓地步上朱红色的地毯，朝着座上的靳皇与皇后娘娘行了个礼，却听见皇后娘娘的声音庄严地在大殿响起：“早就耳闻魏姑娘色艺双全，在京都是个才女，今天的表演本宫十分期待。”
我赶忙微笑着应下，心想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听的“谣言”，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今日袅袅并非自己表演，而是在宫外请了两个伶人，还请陛下与娘娘不要见笑。”
“哦？难得袅袅有这份心，那本宫可是要期待一番了。”她凤目微敛，一派端庄妍丽的态势。
我心想，甭期待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让人疑惑的是，靳皇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恹恹地陪皇后看表演，也没有发出任何评价，就像一团可有可无的空气。
来不及多想，我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有一胖一瘦两个伶人躬身来到大殿上，颤颤巍巍地架好油纸和木偶人，他们表演的是一出皮影戏。
按理说这皮影戏简直味同嚼蜡，内容也有些老生常谈，是《三打白骨精》。木偶在我的吩咐下做的不甚精美，比宫外街边上的还粗糙。我看得挺无聊，差点打了个哈欠，只见几个丑娃娃在油纸后面打架，私下一瞟，其他人也都没什么兴趣。
谁曾想到，皇后娘娘竟然带头鼓掌，她的眼中满怀惊喜，我甚至都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近视了，她激动地说：“袅袅，本宫从未看过如此好看的皮影戏，看得出来，你着实是花了大心思，本宫真的很感动。”
“既然皇后喜欢，赏！”坐在皇后身旁的靳皇也像来了精神，他大手一挥，明黄色的龙袍都猎猎作响。
其他人一见皇帝与皇后喜欢，便连带着鼓掌，有的打瞌睡的王公大臣都被这经久不息的掌声给震醒了。
我呆若木鸡地立在当场，满头黑线。
“母后……儿臣倒觉得，这皮影戏委实粗糙，您的评价未免也虚高了些。”朱厚祯仍是懒洋洋的模样，一点都没有东宫太子的样子，他散漫道：“其他官家女子的表演还不错。”
此语一出，原本心有不平的其他官家女子目光全聚到了朱厚祯那里，好像得到了世界上最至高无上的荣耀。
“太子所言差矣。”皇后打断了朱厚祯的话，“袅袅的节目贵在一个‘新’字，虽朴实无华却富含新意，而其他人的节目虽然歌舞升平，却有些流于表面了。”
朱厚祯闷闷地不说话，仰头喝了一杯酒。
当全部表演结束后，宾客们又热闹了许久，才相携着离去。他们一致认为，我是整场筵席上最出风头的那个，连带着看我的目光也高了几等。
“魏姑娘，刚才真是对不住了，我们姐妹有眼无珠，没有看出魏姑娘这块璞玉。”刚才绊倒我的那位孙姑娘此刻脸上堆满了笑容，很像是来刻意讨好我的。
其他名媛淑女也围了过来，全都是溢美之辞，我默默应和，心中却一点都不是滋味。
……
筵席过后，我被许嬷嬷带到了湖边的一座凉亭边，对于不明所以的我，许嬷嬷是这样说的：“姑娘，人贵有自知之明，你也应该知道，皇后娘娘只是为了保全你作为准太子妃的名声才会如此恭维姑娘，其实心中一定不甚满意。若是姑娘下次准备节目，还请用心，否则丢了皇家颜面，可是大不敬。”
其实我早该想到，自己就算表演的再差又有什么关系？众人才不会在意我的表演好还是不好，只会专注于座上陛下与皇后娘娘的评价，他们说好，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哦不，除了朱厚祯。
我对着许嬷嬷裣衽一礼，虚心地说了声“是。”
对于皇后的心思，我琢磨出了一二。既然我与她有着远亲关系，若是我被选为太子妃，必定会加强皇后的势力，到时候，外戚的力量就会更加稳固。晚清的慈大妈（慈禧）不是这样做的吗？将自己的侄女隆裕嫁给光绪皇帝为后，迫害珍妃，夺~权成功——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原来，我不过是个加强权力的棋子而已，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也许，我早就该认命了。
夜色中，湖风轻轻地拂过脸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远处点着稀疏的灯火，是几丛看不清的绿叶，隐在黑色的幕布中，度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辉。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转身时许嬷嬷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朱厚祯那张满是揶揄的邪魅脸庞。
我一惊，退后了几步，连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我注意到，他仍然穿着宴会上的那件朱红璎珞刺金华服，玉冠束发，风姿俊雅，高贵凌厉，只是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敌人般鄙夷，道：“本太子从未见过你这样厚脸皮的女人，倒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没想到你长得像个小猴子般干瘦，心思还埋的这么深沉，那日在秦淮河边便蓄意接近本太子，今天又在筵席上哗众取宠、大出风头，说，你是怎么探知母后的喜好的？莫非是在宫中安插了眼线？”
我嗤笑了一声，一点也没在意他和苑雅音一样认出了我。对于这种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人又总是活在云端想当然的贵公子，多说无益，便欲推开他，从旁边绕道。
岂料他直直地挡在我的面前，偏不让我过去，“小猴子，惹了本太子还想走？”
我不喜欢他这样俯视我，便抬脚站在一块石头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本姑娘厚脸皮总比你不要脸好吧？某些人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像你这种蠢笨的小猪……哦不，大猪头，本姑娘还不稀罕呢！”
“你竟敢骂本太子？”
“实话告诉你吧，遇见你这种自大狂已实属不幸，与你有一点瓜葛更是悲惨。对，我就是你口中这样恶毒又爱出风头的女人，你要是讨厌我，尽管去和你母后退婚，我在魏府恭候你们的大驾！”我叉着腰，故作傲慢地与他平视，却见朱厚祯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冷笑了几声。
“无论如何，本太子也不会喜欢上你这种俗艳的女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啊呸！谁稀罕？！”
我横了他一眼，就要跳下石头，朱厚祯却张开双臂，故意挡住我的去路，我没好气道：“太子殿下又有什么花招？现在天色不早了，我们孤男寡女也不好在一起太久，以免坏了各自清誉。”
“孤男寡女？别忘了，你可是本太子的未婚妻，和未婚妻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我被他暧昧的话语给噎住了，这男人怎么脸色说变就变，刚才还阴沉地要下雨，现在就万里晴空了。突然想起了那些他阴晴不定的传言，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平静无波的、笼罩在黑暗下的湖面。
难道……他想在这里——
谋杀我？
我被这个念头吓得不轻，这里安静地连个鬼都没有，如果他真的讨厌我，要把我推到湖里淹死，那么谁也不会发现是他干的。
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我，脸上还挂着莫测的谜之笑容，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天了噜，你讨厌我可以，退婚就可以了，不要杀人啊！杀人是犯法的啊喂！
我害怕得紧，脚步向后一退，却没想到，此刻的我还站在石头上，结果重心不稳，像那天在楼顶一样又仰头摔了下去。
就这样，还没被他谋杀，我自己就“光荣”地掉到了湖里。
“救命啊！”
我不会游泳，一连喝了好几口水，眼前越来越模糊，只看见朱厚祯冷冷地立在湖边，一点想要救我的意思都没有。
喂，不带这样玩的！
我意识越来越微弱，终于没了力气，沉入了湖里。身子越来越轻，我觉得自己快死了，马上就要见阎王了，心中祈祷的却是，我刚才还没吃饱饭，阎罗殿里应该没有我这么能吃的小鬼吧？要是我一去阎王爷都要破产了，天了噜，您就大发慈悲不要收我吧！
这时，突然听见“扑通”一声，好像阎王爷听到我的祷告派人来救我了。我只感觉自己被一只白皙有力的手给拉上了湖面。这人就这样紧紧地抱着我，我攀着这人的肩膀，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丛丛叠叠的荷叶遍布在湖中，还没盛开的莲花露出了尖尖角。
“水姑姑，怎么……会是你？”
我眼睛一闭，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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