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婴儿的墓场
韩旭看着身边望着窗外出神的女人，飘渺的让他觉得不真实。今天他早早就到了她的公寓楼下，可是没有想到这个女人比自己还要早，她一个人坐在单元楼下面的长椅上，似是等了好久。见自己从车上下来，她抬头仰视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有话要对你说。''一样坚定的语气，让他没来由的不想要拒绝。然后他们便上了车，她报给自己一个地址，然后他就依照着导航驾车前行，一路上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
夏颜从上车开始就将自己沉浸在了回忆里，那些她想起来心就会不自觉抽紧的回忆。昨天她逃脱回家，精神一直处于震惊和恐惧中，再没有收拾行李，晚饭也是在一一的提醒下才打电话叫的外卖。
吃过饭，与儿子洗漱完毕，坐在床上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同时记起男人最后和自己说的话，她不想要和那个人回去，因为自己本身对于他的怨恨，而且，自己在当时离开的时候已经将签了名字的离婚协议书放在了如梦园公寓里，她不相信那个男人没有看到。
而且四年过去了，他都没有找过自己，可见那份协议应该也是他想要的，毕竟他也不是自愿娶自己的，而且当时美女助理不是说了他有喜欢的人，所以她想那份协议一定是生效了的，说不定他已经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而且那天在公司，不是有一个气质美女纠缠着他嘛。
她当时虽然受惊过度，不过也大致听懂两个人的谈话，不外是始乱终弃，这样一个没有责任又花心的男人，她不能想像自己和一一如果和他回去，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一一会不会被认作私生子，这些不是她想要的。那个男人想要自己和一一回去的原因，也只是想要一一，到时候，自己和一一要如何自处。
''一一，如果在出国玩和见到爸爸之间选一个，你想要哪一个？''问出这个问题夏颜就想给自己一巴掌，果然
''见爸爸，真的吗？''一一兴奋的爬到妈妈身上，两眼放光的看着夏颜，那期盼的小眼神刺痛了夏颜，一一就算平时再爱装小大人，却依旧是个孩子，总会想要知道为什么七七有爸爸妈妈，而自己却只有妈妈。
面对这样的一一，夏颜又一次不知如何回答，心里一揪一揪的疼，眼泪不由哗啦啦掉下来，这一掉眼泪把一一吓到了，他最怕的就是妈妈哭了。小小的手笨笨的抹去妈妈脸上湿湿的泪珠。
''妈妈不哭，一一最爱妈妈，才不稀罕爸爸。妈妈不要哭。''
结果夏颜抱着一一，紧紧的，抱着自己生命里唯一的心肝宝贝。她要和她的宝贝幸福的在一起，不能回到那个男人身边面对那些未知的未来。
车子已经停在了夏颜说的地方，是郊区的某一座山，韩旭对于这座城市并不十分熟悉，车子停在山脚下，夏颜便自动自发的下了车，让他觉得她刚刚入神的发呆不过是种错觉。
他跟着她下车，锁上车子，跟在她的身后一步步向山上爬，虽然入暑，但是今天阴天加上山间茂簇的树木，空气里清清爽爽的，可是不知为何，韩旭的心里反而有些躁动。
两个人没有走多久就到了一处山头，放眼望去树叶的绿色，翠碧的像要滴下来，夏颜站在山头边缘，迎面吹来山风，吹起她将将及肩的发，韩旭凝望着她的背影，将她重叠回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了及腰的长发，人却更显清瘦，眉头不禁皱起，回忆那一夜和昨晚她在自己怀中的质感，让他不自觉的想，回去一定要把她养胖一些。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夏颜没有回头，清脆的问道，不知道是不是山风的原因，韩旭在她的声音里听到一丝飘渺。
他不知如何回答，可是夏颜好像并没有真的在问他的意思，只是为自己的回忆找一个开端而已。
接着她用着叙述的语气开始讲述那段她从来不想回忆的时光。
那一夜她清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因为那夜过后她连着发了两天的烧，如果不是第二天去公寓打扫的成阿姨发现了她，说不定她会成为一个因为发烧而死去的人。
不过看到她全身青紫且神智不清的样子，真的是把阿姨吓到了，加上卧室里欢爱的气息和一床的狼藉以及雪白被单上斑驳的血迹，不用说也知道夏颜经历了什么。
只是成阿姨是韩家惯用的阿姨，自然也一直知道夏颜的身份，所以看到这样的夏颜，只当是夫妻两个修成了正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先生会不在，夏颜又病成那个样子。阿姨帮着叫了家庭医生，和家人说了情况后，照顾了夏颜两天，直到她退烧，一再保证自己不会有事，阿姨才放心的回家。
夏颜那个时候只有一个想法，逃离那个公寓，那个时候的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办法理智的思考。只是有一点她知道，那一夜是她的噩梦，书香门第的家教，让传统的她没有勇气去报警。
只是如果再让她面对那个男人，她同样做不到。
她先去了民政局，问人家自己是不是结婚了，当对方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她并查询系统之后回答她是的时候，她接着就问出离婚的程序，然后按照程序准备了一切材料留在如梦园，就逃也的离开了c城，她不敢回家，也不知道要找谁，因为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结婚这件事。
她在临城的旅馆里呆了将近一个月，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发呆，她不敢睡觉，因为每次睡着都会在噩梦中惊醒，可是她根本经受不住困意，但睡去又是噩梦，最后实在不能忍受，她便收拾行囊去了她在大学时做过暑期支教的山村，当地的孩子还记得这个亲切漂亮的大姐姐老师，她给他们带了一箱的画具，重新成为了他们的美术老师。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月，她收到了左蕊结婚的微信，她在离开c城时舍弃了旧电话号码，新电话只是给了自己的家人，和其他所有人都暂时断了联系，因为山里信号不好，加上她刻意和外界隔绝，所以她当她某一天拿起手机接通网络的时候，微信信息提醒音将近持续了十分钟，那时已经是结婚日期的前两天，夏颜马上收拾好了行李到了b城。
左蕊见到她是一通批评教育，不过第二天就要结婚的人也并没有太多精力给她，就在她被教育完成后没多久，左蕊一脸娇羞的看着她和身边的舍友，难得女汉子左蕊有这样女人的表情。
''亲们，我怀孕了，两个月了。''
夏颜惊讶的同时也为好友高兴，虽然未婚怀孕，不过至少两个人幸福的在一起。
''那恭喜恭喜呀，双喜临门呢。''其他大学舍友肆意调笑着，八卦着左蕊和她家老公的夫妻之实和滚床单的色/□□。
''我们都很注意做好安全措施的，要不是大姨妈太久没来，我都不知道就这么怀孕了。''
接下来所有的声音都再没有进入夏颜的耳中。她被自己某个意识惊吓到了。
因为最近一直精神紧张，她都没有注意自己的大姨妈自从那一夜之后就再没有来过，而且那一夜对方好像没有做什么防护措施。
恍惚着陪着左蕊和舍友们过了一个告别单身夜和第二天的婚礼，婚礼之后夏颜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买了验孕棒，结果她中奖了。
她飘飘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真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醒来一切回到从前。最后是左蕊夫妻在市中心广场的长凳上找到了已经傻掉的她。因为她婚礼上的魂不守舍，和婚礼后的消失不见，让左蕊担心，联想到之前夏颜的反常，她一连几通电话，才被接通，可是电话那头是夏颜的语无伦次，只问清楚了夏颜的位置，左蕊才让老公姚城开车找到了她。
结果找到人之后，夏颜仰起头对着左蕊，一双失焦的眼睛，苍白的脸色，让人心中一紧，接着是她死寂的声音，''左蕊，我怀孕了，怎么办？''
最后她在好友一再的劝诫和陪伴下下定了不要孩子的决心，可是谁想到，因为她已经怀孕三个月，已经错过了堕胎的最佳时间，医院要求她做了精细的术前检查。而她在医院做术前检查之后被医生告知她的肚子里有两个胚胎，当时她看着电脑屏幕上映出的灰白影像，大脑里有的只是空白，如果不是医生和左蕊在旁边的呼唤，或者她会因为屏住呼吸而昏倒吧，用后来左蕊的描述，那空洞的双眼，吓得她觉得那一刻夏颜已经死了。
那天晚上，左蕊陪着她睡，她又做了噩梦，梦到自己满手鲜血，有小孩子的声音说为什么不要他们。她是哭醒的，也一样惊扰了身边的左蕊，她只是哭着说她不能不要他们，她知道如果自己真的不要他们，那么她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就真的会只剩下噩梦。她再也不会原谅自己。
可是接下来的孕吐和失眠将她整个人折腾的不成人样，为了不影响同为孕妇的好友，她每一次都强装着自己的坚强，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她感觉到了第一次胎动，那个感觉很微妙，让她第一次真真实实的意识到自己的肚子里孕育着两个微小的生命。
自那以后她就很乖，人也变的恬淡舒朗，左蕊提着的心也算是落了下来，因为夏颜从怀孕开始人就像是瞬间枯萎的花朵，除了日渐隆起的肚子，她整个人瘦的皮包骨，用左蕊的文笔写出来就是她的生命在被肚子里的小怪物吸收消耗着，当孩子出生时，夏颜会消失也说不定，不过还好她在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整个人开始出现生机，偶尔也会凝视着自己的肚子，笑的温馨，女人的韵味也一天天丰盈。那段日子或者是夏颜怀孕之后过的最心安满足的日子吧。
韩旭看着面前陈述着的女人，平淡的语气好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可是他不用想像也能知道那时的她经历了怎样的痛和苦，他想要捅自己两刀，因为那一夜醒来之后，他一时无法面对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做出那样禽兽事情的自己，所以他选择了逃避，留了张等他回来再谈的纸条，就按照之前制定的行程出差去了美国。
他会负起责任，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回国得到的是她留在公寓中的离婚协议，那个时候他正处在公司各项业务的整合上，几乎每一天都忙的不可开交，等到他停下来，想要找她谈谈的时候，他才发现她消失了，他找不到她。
''你知道吗？我给他们做了好多的小玩偶和衣服，一对一对的，一模一样，一对双胞胎呢，我在想以后出门的时候，一边牵着一个，会是副多么幸福有爱的画面呀。''
''我明明那么小心的调整自己的心情，努力吃了那么多的东西，让自己成为一个健康的准妈妈，可是生的时候还是出了意外，我的另一个宝贝来到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看见就没了。''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里是在这座城市中出生却没有存活下来的婴儿们的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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