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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闱弊案


  握杯远眺横卧于运河水上的枫桥,沈松言不由茫然叹道:“科场失意,归途漂泊江南,张继在诗句中留下了枫桥渔火和夜半钟声。于唐人张继,这里是羁旅客处的他乡,夜半愁眠对的是千里之外的家乡湖北襄阳,而我呢,如果真的流徙东北关外,在那荒凉苦寒之地,如今眼前这熟悉的一切,和自幼印刻于骨髓的诗句,又该存放何处,那时,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陆曦白叹口气,正要答话,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杂沓的楼梯声,伴着高声喧哗:“姚梓兄从京城回来,一定清楚的状况,今天可要给我们大家好好说说!”

  有人同声道:“是啊,咱江南闱的案子至今悬而未决,想来定会按着顺天闱的意思定案,今天快给大家讲讲京城的情况,在座诸位都是读书人,对此事都关心得紧。”

  沈陆两人耳听得是谈论两闱科场弊案,均是激灵一下,不由对视一眼,相互示意静坐倾听。

  外面纷攘杂沓的落座声里,又有一人迫不及待道:“姚兄快些说来,如今我们江南各地与此案牵连的人物不比顺天闱的少,不止二位主考官被投入牢狱,出任同考官的十八名地方官员,全部被革职下狱,江南几个县地的衙门几乎都空了,这里面还有咱苏州府的名门望族,沈家长子沈柏立,名医世家楚二公子楚之麒。”

  “就是啊,眼看三个多月了,还没见朝廷发落结果,这些人家都处在水火之中惶惶难熬啊!还有那些本科中榜的新晋举人们,不论有无贿弊,如今无不茫然失措。就是连那些凭着真才实学中榜的,也全然不知自己接下来的命途会被如何安排。”

  “大家都想着只要京闱弊案审出结果,江南闱的也就可见大概样貌了,可顺天闱案至今还没听到个结果,姚兄给讲讲,京城那里到底是何状况?”

  一阵七嘴八舌的嘈杂中,一个斯文笃定的声音不紧不慢道:

  “诸位兄台想必都已经知道,顺天闱弊案是上年秋末爆出的,大清皇帝在尚未完全结案的情况下,便先行祭出了震惊朝野的最重刑罚,以浙江籍同考官为首,四名查实有证的受贿同考官、一名居中牵线的监察官,还有两名行贿有据的中榜‘举子’,共七人,迅速‘俱被立斩’,这等于是开了‘科场作弊者死’的先例。同时又判处家产籍没,株连父母、兄弟、妻子共一百多人,流徙东北关外苦寒之地尚阳堡。诸位可知,这是自打隋朝建立科举制度,千年以来,史无前例的啊!”

  众人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当今朝廷,皇帝虽然是年轻的少年天子,可这次看来是铁了心要整肃科场舞弊的!”

  又有人道:“听说本科之前的几届乡试,各省闱下以贿买贿卖关节取中的举人,都不在少数,许多获得任命的正副考官,都把这监考阅卷当作肥差,趁机大肆纳贿,徇私舞弊。甚至大张旗鼓主动邀约考生买卖其关节,中饱私囊,不可胜数。”

  旁边一人愤愤接道:“还有一类考官是趁此机会结交权贵,为了给自己仕途铺远路,建立关系人情网,更是公然向官员子弟送出通弊关节。”

  “就是啊,这些掌握了朝廷取士大权的贪官,在国家如此抡才大典中,不以为国取才为任,不凭学问取人,唯以财势利益为绳,每每致使满腹诗书的饱学之士名落孙山,胸无点墨的庸碌之辈却榜上有名,多少寒窗苦读的学子为此寒心啊!”

  只听那京城来客姚梓缓缓道:

  “之所以买卖关节者均敢如此明目张胆,只因为历代科举作弊由来已久,不是什么新鲜事。尽管各案均有处罚,但十分轻微,以往关节舞弊败露,不过是考官降谪、考生斥革,偶尔处以革职、流放,也不会株连族人家属。正因为如此,人人不以为意,以致敢于公然买卖关节,肆无忌惮。”

  “唉,这科举毕竟是通向富贵荣华光宗耀祖的捷径要道啊!对于一些有钱无才的考生而言,如果不作弊,一定不能中举;作弊败露了,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不能中举,可一旦蒙混过关,从此就可出人头地了,难怪那些不学无术的士子要不择手段走这舞弊的捷径。”

  众人又是一阵切切杂议,待诸人抒发完毕,姚梓又道:

  “这次京都顺天闱弊案不但大开杀戒,还株连亲属,先期对李振邺等七人的罪罚就是将纳贿舞弊视同谋反大逆,重刑来势急猛,的确是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一人发问道:“姚兄可知现下顺天闱案子后续是何进展?”

  “有一百八十二名顺天闱举人通过了复试,复试结果倒也没有传言中那么多胸无点墨者,只有八人文理不通,被革去举人,并未治罪。这结果想必各位也有所耳闻了。”

  陆曦白听到这里不禁用力竖起耳朵,悄悄对沈松言道:“这姓姚的看来真有些要紧消息,倒像是很确实的样子。他说的顺天闱复试情状,比我听说和想象的,要更严重,刚才说的这大部分,我们虽然也知道些,但看情形,他应当还知道后面一些重要消息。”

  沈松言点头,悄悄道:“下面恐怕都是要说江南闱案了,且听他还知道些什么。”于是二人凝了神,接着谛听。

  外面众人中有道:“先期查实行贿有据的两名中榜举子均被斩首,这些没通过复试的举子只被革去功名,算是大运气了。若是皇上从严,即使不杀头,判个杖刑、千里流徙,也是有可能的。”

  “是啊,这次年轻皇上明显就是准备下重手的,判出什么罪罚,都是一念之间,并无律例参照。”

  陆曦白听得不由打一激灵,悄道:“正是如此,谁知道那跟我们年纪差不多的少年皇帝,一念之间会做出什么决定,对于中举者,除了做好文章通过复试,一切其它,可是全无定数啊!”

  沈松言点头不语,以指压唇示意继续静听。

  “姚兄刚才不是已经说了,这次顺天闱弊案初开‘科场作弊者死’的先例,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别说几个舞弊贪官的头颅,就是无罪臣民,比如你我这些读书之人,项上头颅,不论皇家官家,只要想要,谁能守住?”话题偏转至此,一众读书人不禁都心有戚戚。

  这时姚梓开口道:“江南闱的新举子们,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得上路了,披枷戴锁怕是难免了,诸位有相识的,通知他们早做准备,免得到时惊惧。有些偏僻县乡下面尚不知情的举子,只怕到时要被各府县衙门的人马惊吓到了。朝廷为了防止因弊得中的举子逃避复试,不惜令衙门扰攘四方,出动衙役前去拘索,这也是上月顺天闱举子们的待遇。”

  众人一时又纷纷感慨道:“我们这些落第的,倒像是得了吉星高照的福气,免受这些惊怕不说,更免了亲族株连的祸事可能,此时还能在这茶楼里关注旁人情形,不知算不算是塞翁失马。说起来,也真是天意讽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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