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天涯沦落

　　街道两侧尽是极为典雅的双层或三层木楼瓦舍，酒家客栈、粮行衣坊交相林立。没能弄到一方属于自己的店面的商贩们便只能傍街练摊，然后更加拼命的叫卖着。

　　闲暇的富商、喜欢凑热闹的贵妇和置办生计的百姓便是行在街上的主要人群。若是偶尔见了些为了养家糊口在街角路口卖艺、杂耍或是摆个擂、招个亲的，那么无论是多么宽松的马路都会被涌来的人群围的水泄不通的。

　　这，便是神都，每一条街都是如此般景象。

　　在这片繁华的地界上，形形□□的人都有，所以即使有间面馆二楼倚窗的角落里每天下午都坐着同样的两个人也不会另人感到奇怪吧。

　　且来看这两人：靠近墙边而坐的是一中年男子，不惑上下。常来店里的客人都认识他，他便是这间面馆的老板李承，字仲信，熟知的客人都称其李二爷，据说李二爷本是长安人士，世代经营面食，在神都落店多年，远近闻名，应该也算是颇有钱财；而背对众人，与李二爷面对面坐着的则是一个少年，应也就是弱冠左右。这少年比较怪异，他始终都挎着一个行囊包裹，只不过这包裹全是将结打在背后，东西则护在了胸前，看那包裹的样子里面装的也不像是什么奇珍异宝到似乎是几卷书，常客们也不知道他的全名，只听李二爷叫他小默罢。

　　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许是父子？又或者是叔侄、舅甥？管他呢。总之就是长安的面点世家传人呗。

　　可实际上，这一长一少对面食可是一窍不通，相识时也只能算是同为天涯沦落人：

　　“驾、驾……吁……”马夫声嘶力竭的一喝，勒住了疾驰的马车。

　　这马夫满头大汗，衣衫上竟有些许血渍。他刚一勒住马儿，未待车子停稳，便翻身下马，忙去开马车门，“二少爷，快，我们到了。”

　　匆忙走出马车的正是李承。

　　李承和车夫面前这宽广的河流便是洛水，马车夫气喘吁吁的道：“二少爷，过了这洛水……应该就能……暂时的甩开追兵了。”可突然，马夫惊呼了一声，“遭了，我们备的船呢！”

　　李承用近乎绝望的眼神扫视整个岸边，这片岸本就没什么芦苇杂草，一眼便可望穿，船没了是不争的实事，根本不用再寻了。

　　马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号起来，“天要亡我李家啊！老爷，大少爷，小的有负你们所托啊~~~”

　　李承又何尝不知自己命在旦夕，若不是父亲料定那恶毒妇人会赶尽杀绝，令大哥和自己协妻儿提前逃命而去，此刻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怎奈，这一行人半路还是被杀手追上，大哥一家为了掩护自己均被杀害，娘子也是为了引开追兵，换乘了另一辆马车分道而去，生死未卜。

　　此刻李承真的是万念俱灰了，可是，在泪水涌满眼眶前，他猛然见那不远处洛水岸边蹲坐着一个小女孩，滩上趴着一个似人的东西，被洛水一遍一遍的冲击着，“李骏，你看，那是两个小孩么？”

　　马夫哭声未断，但也循李承所指望过去，道：“许是吧。”

　　李承突然向招了魔似的奔向岸边的小孩，马夫见状也忙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跟了过去，“二少爷，二少爷。”

　　李承、李骏来到那小丫头身边，果然在她面前趴着的是个看似昏死过去的男孩子，“丫头，这小兄弟怎么了？”李承道。

　　小丫头回身看了看李承李骏二人，这二人身上都有血迹，小丫头一眼便看到了，惊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腿蹭着向洛水挪去。

　　李承似乎明白了小丫头怕的是什么，忙道：“李骏，快救人。丫头，我们不是坏人。”

　　李骏依言去将那小男孩抱起到远离河水的岸上，但嘴上却咕哝着，“二少爷，我等自身皆难保了啊。”

　　李承却道：“正因你我今日断无命离开了，才更应多救一命算一命。”

　　李骏这时也探过了那小男孩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尚有，道：“二少爷，这娃子还活着。”

　　小丫头一听“还活着”，将信将疑的又靠了过去。

　　“快，看看能不能救醒他。”李承道，随即有转向小丫头，无力的问道：“他是你哥哥？或是弟弟？”

　　小丫头摇了摇头，“是……是我自河中捞上来的。”

　　李骏边流泪，边试着将小男孩肚子里的河水摁压出来。李承则看了看更远处岸边的木盆和几件衣衫，大概知道了这不知是哪里的穷苦丫头，也就十岁左右年纪便在河边洗衣，许是见河里飘着这昏迷过去的小男孩，便打捞至了岸边吧。

　　可是，不及再问，便听得一阵马蹄声，十余骑黑衣蒙面带刀的杀手便也来到岸边了，见了李承、李骏二人，那些杀手纷纷亮出兵刃，“你们跑不掉了。”

　　李承这时也站直了身子，面向那群杀手，本是绝望至极的他此刻却显得毫无畏惧，威风凛凛般。李承对众杀手抱拳道：“诸位，某既知今日在劫难逃。不过，在某死前，可否应允某两个要求，以彰显天后仁德？”

　　“呵，”站在最中间的杀手冷哼一声道：“将死之人，也敢与天后谈条件？某家念在李大人往昔功劳的份上，且容你说来。”

　　李承长吁一口气，抱拳作揖道：“好，多谢。其一呢，家父为官一生殚精竭虑，对这大唐江山总是有功无过的，希望天后能念及此番定我全家一个体面的罪行，留家父一纸英名。”

　　“其二，”李承回身看了下李骏和那一男一女俩娃子，道：“这两个孩子本就在这河边，并非我李家人，还望诸位不要伤了他们的性命。”

　　为首那位杀手则道：“李大人罪名自然是由天后定夺，我等自是没什么言语的资格。再则，李二公子，谁能证明这两个小孩不是你李家孽种呢？我等奉命行事，宁可错杀也不能姑息，看来这两个娃子只能去阴间怪你咯。”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那个昏死的小男孩似乎醒了过来，本来听懂了大人对话的小丫头都被吓傻了，见小男孩醒了立刻回过神来扑了过去。

　　李骏也忙道：“二少爷，他醒了。”

　　李承悲伤的回身看了看小男孩，走过去蹲在两个孩子之间，仔细看两个孩子，女孩子衣着粗糙单薄，男孩子则衣衫褴褛，脸上身上伤痕累累，看着十分让人心疼。

　　小男孩看了看李承、李骏和小丫头，用力的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然后突然在自己身上摸索着什么，少卿，才呆呆的说了句：“是…你们救了我……咳、咳……多谢救命之恩。”

　　可那李承突然泪流满面，对两个孩哭诉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啊……对不起。”说罢一把环抱住两个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小男孩虽然被李承弄得不知所以，但耳中还是听见了李承身后有人说了句，“上，全杀了吧。”

　　众杀手一拥而上。

　　小男孩在水中泡了很久，四肢甚是无力，但他却是练过内家功夫的。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男孩内力一聚，猛的向两侧推出李承和小丫头，身后的李骏也被震的跌出三四步远，小男孩眼前一片开阔，接着便是三把刀迎面劈来。小男孩奋力打出一道掌风，竟将那三名杀手连人带刀全击退开来。

　　小男孩趁着那一众杀手惊诧之际将内家修为在全身贯通了一周，已觉四肢恢复了不少知觉。又见那群杀手执着的刀上全染着血，心说必定都不是善类，立时冲了过去施出一记蒲牢怒鸣，这群杀手哪能料到半路会杀出这等少年高手，本就没有准备，加之这蒲牢怒鸣招式异常猛烈，尽被震了个五脏俱裂。

　　李承自是也未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竟是如此了得，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喝一声“小英雄休要夺人性命”时，已经来不及了。小男孩将那些执刀杀手全给杀了。

　　男孩转身，冷冷的道：“他们不是要取我们性命么？他们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么？他们全都该死。”

　　可李承却道：“某虽不习武，但仍知习武本是为强身健体，即便如小英雄这般有所大成，也应该惩强扶弱，行侠仗义，定国安邦啊，怎可以武欺敌以暴制暴呢。”

　　听了这番话，小男孩像是被定在原地般，嘴里不断的重复道：“惩强扶弱，行侠仗义，定国安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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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二爷合上了面前的书卷，轻轻叹了句：“哎，只要这天下太平，百姓富庶，管是男人做皇帝还是女人做皇帝呢。”语气轻到应该只有自己和对面之人能听见罢。

　　可李二爷对面这为反背着行囊的少年却没听进去李二爷在说些什么，正望着窗外发呆呢。

　　“小默，小默。”李二爷轻轻唤道。

　　小默一愣，猛的回头，看了看自己这位忘年之交，道：“怎么？”

　　李二爷笑道：“怎么你小子最近总是发呆啊。离你说的什么十年之数还有的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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