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1941年6月22日 上

　　第二十六章1941年6月22日（上）

　　东京的私家侦探荒木三郎跟踪佐尔格时，在上野公园不忍池边拍下了金英浩和佐尔格接头的照片，随后他就把照片连同底版一起交给了施泰因麦尔。

　　施泰因麦尔写了一个报告并附上金英浩与佐尔格俩人在上野公园接头时的照片，交由信使以绝密级别文件的方式呈报给柏林的盖世太保副首脑莱因哈特·海德里希，请求协助核准佐尔格是否为谍报局工作。但结果却出乎他意料。原来，就在此前不久，希特勒刚把谍报局首脑海军上将威廉.卡纳里斯和盖世太保首脑海因里希.希姆莱召集到一起，训诫他们要同心协力为德意志帝国服务，不允许再发生相互掣肘互相拆台的事。所以，施泰因麦尔的报告内容非常不合时宜，莱因哈特·海德里希不仅把这份报告丢进了文件柜里未予理睬，还在电话里训斥了施泰因麦尔，告诫他把精力用在该用的地方，同时命令施泰因麦尔立刻销毁所有照片并把那张照片的底版上交柏林。尽管施泰因麦尔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但他可没有轻易放弃，这不符合他的个性。虽然他按照命令把底版上交给了柏林，但并没有销毁所有的照片，而是悄悄地存留了一张。后来有一天，他决定把金英浩和佐尔格碰头的照片拿给奥特大使，看看他作何反应。

　　当施泰因麦尔把照片给德国驻日本大使尤金·奥特看时，奥特耸耸肩，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他语调冷漠地对施泰因麦尔说：“这位先生我认识，他是满铁的谷川英一，还是我介绍他和理查德·佐尔格认识的呢。”

　　施泰因麦尔明显感到奥特大使对他的举动并不热情，这让他既感到很丢面子，但同时也觉得自己可能的确是做了一件很鲁莽的事。于是，他用很礼貌地但略显生硬的口吻对奥特将军说：“我希望今天的事仅限于您和我两个人知道，大使先生。”

　　“当然。”奥特回答，冷冰冰的公事公办的样子。

　　至于施泰因麦尔写给莱因哈特·海德里希报告中提到的那两个人，无论是金英浩还是佐尔格，谁都不知道施泰因麦尔抓住了他俩的把柄。

　　漫长的春季终于消失了，新京迎来了又一个夏天。路边的槐树披上了生命复苏的色彩，5月里还挂在树枝上那些白色或紫色的槐花连同空气中那淡淡的槐花的清香都消失了，替代它们的是繁茂的绿色树叶。

　　1941年的6月22日是个星期天，凌晨三点十五分，德国对苏联不宣而战。情报显示，仅在第二天即23日一天之内，由包克元帅指挥的德军中央集团军群竟以每小时近百公里的速度沿明斯克—斯摩棱斯克路线向莫斯科推进。那个早就被一些人私下里议论的“巴巴罗萨”计划，终于被希特勒用实际行动证实了不仅存在这样一个计划，而且实施起来的效果是所向披靡。

　　佐尔格记得很清楚，5月11日下午，他和金英浩在上野公园见面后，当天晚上他就把德国将于6月20日或稍迟几天突袭苏联的情报用密码电报发送给了苏联总参谋部情报局。但正如佐尔格所担忧的那样，情报局新任局长菲利普·葛利柯夫还是怀疑他是双重间谍，并不相信他发送的情报，所以也就没有给予应有的重视。但是，无情的事实却是德军以闪电战的方式突袭了苏联。从此以后，在铁的事实面前，斯大林确认佐尔格不是所谓的双重间谍，他是个出色的苏联谍报人员。

　　德军成功突袭苏联并顺利向莫斯科推进的战况迅速传到了日本，也同样迅速传到了“满洲国”。当金英浩获知此消息后惊诧不已。他非常奇怪，明明已经向佐尔格传递了德国会突袭苏联的情报，为什么苏联不仅毫无防范，而且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呢？难道佐尔格没有及时把情报传递给莫斯科？这个问题困扰着金英浩，他实在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于是，他给佐尔格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有没有把人参酒交给家里，这是在问佐尔格有没有把情报传递出去。

　　电话那头的佐尔格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金英浩的问题。

　　金英浩不得不追问道：“喂喂，你听到我的问题吗？人参酒交给家里了吗？”

　　“给了……不过……”讲话如此吞吞吐吐的，这太不符合佐尔格的性格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金英浩预感到一定是发生意外情况了。

　　“家里一直没有回音。我觉得他们始终在怀疑我给他们的酒是赝品，所以没联系我。”佐尔格告诉金英浩。

　　与其说金英浩听明白了佐尔格所讲话的含义，不如说金英浩猜到了佐尔格的处境要比他先前感觉到的复杂得多，就是说苏联情报局竟然会怀疑佐尔格，所以并不相信情报的真实性。那么，退一步说，即便当时可以怀疑情报的真伪，可在德国已经发起了进攻的今天，他们还会有理由再怀疑佐尔格吗？想到这，金英浩就说：“不过，现在他们一定不会再怀疑那酒的真伪了，你说是吗？”

　　“哦，我想应该是这样，也但愿是这样。我总在默默祈祷，盼望家里尽快和我联系。你不知道……我深爱家里的每一个人，我爱他们……”

　　金英浩听得出，这是佐尔格发自肺腑的的话语，所以，他宽慰佐尔格说：“事实胜于雄辩。现在好了，在发生了这许多事后，他们终于明白了你是不会欺骗他们的。”

　　“是的，希望是这样。”佐尔格回答道。

　　6月底的一天下午，将近下班的时候，在满铁新京特别本部的办公大楼里，职员们依旧在各自的办公室里一丝不苟地工作，只要是不到下班的时间，没有人会收拾办公桌准备离开。金英浩主管的北方调查室全体成员在满铁办公大楼的一间会议室里举行的会议似乎还没有散会。主持会议的是金英浩，坐在他左手位置的是副室长山田英男，坐在他右手位置的是担任会议记录的崔孝珠。此时，大家正在听室长金英浩介绍德国突袭苏联的情况分析。

　　“……所以说，从各方面情况分析，德军在波兰和西欧已经运用纯熟的闪电战，这次在苏联又一次大显威风，在不长的时间里就进行了几次大的围歼战，消灭了大批苏军主力部队，真可谓战果赫赫。”金英浩说到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清嗓子继续说，“让许多人感到困惑的是，在德军的进攻面前，为什么苏联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呢？难道说苏联的谍报人员竟然无能到对德国可能发起的进攻毫无所知吗？当然不是。问题是苏联这部庞大的国家机器运转得并不如我们所想像得那般有效率，自然也就必定在德军摧枯拉朽般的闪电攻势前节节败退，为自己的低效率付出惨痛代价。”

　　“谷川室长，对不起，我可以插两句吗？”副室长山田英男忽然压低嗓音，很恭敬地和金英浩耳语说。

　　“现在请山田副室长讲话。”金英浩微微点一下头，向大家说。

　　“刚才谷川室长对欧洲战况分析得非常透彻。我想补充一点，”山田英男环顾了一下会场，借以提醒大家注意听他的发言。“我要说的是，作为亚洲最强大的国家，日本还是需要提早做好准备，夺取美英等国在太平洋霸占的战略资源。我相信，无论怎样，大日本帝国永远不会做他国的仆从国，可以做盟友，不会做随从。”

　　金英浩听得出山田英男话中的意思。他总是在各种场合强调他的“南进”主张，认为只有“南进”才能尽快战胜美英等国，获取充足的石油、橡胶等战略物资，以便尽快使“东亚圣战”获得胜利，顺利地建立“大东亚共荣圈”，这才是日本的正确选择。

　　山田英男说完后，侧身冲金英浩点了一下头，小声说：“谷川室长，我就说到这了。”

　　金英浩环顾了一下会场，见没有谁表示要说点什么就示意崔孝利可以散会了。于是，崔孝利宣布：“散会。”

　　会议室里的人都站了起来，但都没动窝，等金英浩、山田英男还有崔孝利走出会议室后，大家才很有秩序地离开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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