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新京——汉城 上

　　第五十三章新京——汉城（上）

　　裴喜斌至今不清楚为什么金谷凉子不仅自己没有审讯金英浩，也没有安排其他人审讯金英浩，而只是把他关押起来，莫非这其中另有玄机？其实，无论是金谷凉子还是东京特高课针对满洲“乙支勇士”而成立的特别行动本部，在逮捕金英浩这件事上没有分歧，因为种种迹象表明金英浩是“乙支勇士”组织成员无疑，关键就是没有证人和证物，但假如不对金英浩实施逮捕而任由他堂而皇之地继续从事韩国民族独立运动，这岂不是对东京特高课的公开嘲讽吗？这真就应了中国那句老话“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金谷凉子曾向东京特别行动本部建议宁可错抓一千而不误放一个。最终，为万全起见，特别本部同意了金谷凉子的建议。金谷凉子深知金英浩非等闲之辈，既然不便草率与其直面相对，那就只能暂且抓而不审将其“束之高阁”了。这些情况，除了金谷凉子和东京方面之外，再没有谁掌握内情了。

　　金英浩被逮捕后，裴喜斌在满铁办公大楼里还是会时不时见到崔孝利，有时是在楼道擦肩而过，有时是他故意找借口去孝利的办公室办点事，每次看到她要么是冷嘲热讽，要么是轻蔑地看着他，要么索性就是面无表情，每当这时，尽管裴喜斌是面带微笑，但他的内心会一阵阵隐痛，真想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那支金英浩给他的派克钢笔，让她知道他裴喜斌和他的朋友们像“乙支勇士”一样还在行动中。有一次，裴喜斌甚至已经触摸到了胸襟，但他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他明白现在还不到和崔孝利接头的时候。

　　为了操办金海镇的丧事，家里家外所有于此有关的大事小情，李春子完全托付给了英哲处理，别说其他人没想到这个貌似超脱凡尘、与世无争的小提琴演奏家竟然可以在操持人间最繁琐的事务之一的丧事过程中那么张弛有度、从容淡定，就连金英哲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可以这样游刃有余地完成了母亲的重托。

　　就在那天从殡仪馆回家后，李春子和金英哲坐在金海镇书房的沙发上商量如何办理丧事时，李春子望着英哲的眼睛，语重心长地和儿子说：“英哲啊，现在你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人，你爸爸的丧事只能由你来操持了。”

　　“是，英哲知道了。”英哲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母亲，“请妈妈放心。”接着，英哲就把他的想法告诉母亲，诸如父亲灵堂的布置，要与满铁协商哪些事情，另外，家里也要布置一间供亲友前来吊唁的灵堂，所有这些事他都会尽快解决的。

　　听着英哲不紧不慢说的话，李春子心里感到了一丝欣慰，的确如他爸所说的孩子们长大成人了。她对英哲说：“如果有什么把握不准的事要立刻和我商量，千万不要耽搁丧事的进度。”

　　“英哲知道。”他说。

　　就这样，到二月初，金英哲在家人的协作下圆满完成了给父亲举办的葬礼，这也是他完成母亲托付他办的第一件事。虽然举行了葬礼，但金海镇的遗体并没有安葬，而是依旧停放在殡仪馆，这是因为李春子已经和满铁金海镇治丧委员会表明了她要把丈夫的遗体运回汉城安葬的要求。满铁同意了李春子的要求，并答应一旦李春子确定了回汉城的时间，他们会配合安排铁路运输事宜。

　　葬礼过后不久的一天，当英哲刚从大同剧团下班回家后到画室看望母亲时，李春子问他：“你爸爸那支手枪呢？”

　　“在英哲房间呢。”

　　“你去拿来。”

　　“妈妈要枪干嘛？”英哲不解。

　　“留作纪念。”李春子简短地说。

　　“英哲这就去拿。”他立刻离开画室回楼上去取手枪。

　　李春子待英哲走出画室后，起身到写字台前从抽屉里取出那支卢格手枪的枪套和那块包裹手枪的红绸子，然后又回到沙发旁坐下，把枪套和那块红绸子放在了身边。

　　英哲走进他的卧室，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那支卢格牌手枪，熟练地从枪柄处的弹仓抽出弹匣查看了一下后又把弹匣装进弹仓，随即关上保险，把枪揣进裤子兜里走下楼，回到一楼的画室。

　　“拿来了？”李春子问儿子。

　　“是。”英哲说着，从裤兜里拿出枪，他握着手枪枪管，把枪递给母亲，叮嘱说，“有子弹，请妈妈收好。”

　　李春子接过手枪，把它放进枪套，再用红绸子把枪套包好。收好了枪，李春子对依旧站在她面前的英哲说：“你坐下，我还有事说。”

　　“请妈妈说吧。”英哲在母亲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还在你英浩哥刚刚出事的时候，说不清为什么，我就产生了一个念头，就是把汉城的老宅修整一番，准备不时之需。”李春子向儿子讲述了她暗自进行的整修汉城老宅的事。“眼下，汉城老宅里里外外都整修完毕，我准备离开新京回汉城了。”

　　“妈妈，快过春节了......”话一出口，英哲立刻觉得非常不合适，现在还说啥过节不过节的，太不对了！他随即向李春子道歉，“对不起，妈妈，英哲说这话非常不对，英哲错了。”

　　李春子闭上双眼，轻轻摇了摇头，说：“节前赶回汉城吧。”

　　“都有谁陪妈妈回汉城？”英哲岔开话题问。

　　“原先我只是想着我和你爸爸回去……当然，现在也还是我和你爸爸回去……”李春子说到这顿了顿，接着说，“我这两天考虑，准备让大家都回汉城，只有你留在这，等待你英浩哥的消息。”

　　“英哲的确不能离开新京，要陪英浩哥。”英哲说，“但是，谁来护送爸爸的灵柩呢？”英哲问母亲。

　　“我已经和你堂哥英俊说好了，请他和我们一起回去，事完后他再回来。”

　　“孝珠嫂和秀妍也回汉城？”

　　“我今天就和孝珠商量，她和秀妍可以去东京你祖父的老宅生活，也可以和我一起回汉城，她们自己决定。”李春子说，“我倒是希望她们和我回汉城。”

　　“尹嫂她们呢？”

　　“我会征求她们的意见，愿意和我一起回汉城的，我会解决她们的车票，不愿意回汉城或有其他安排的人，我会支付一笔退职金的。”李春子说，“晚饭后我就和尹嫂说这件事，请她负责统计人数。”

　　“那这个家怎么办？”英哲问母亲。

　　“你一个人住在这显然不合适——房子和院子都太大了，而且你一人住在这还要留下好几个人服侍你，你希望这样吗？”

　　“不希望。”英哲摇摇头。

　　“所以，我想等我们走后，你可以处理掉这所宅院，或卖或租随你……”

　　“那英哲去哪儿住？”

　　“去住宾馆嘛，吃饭、洗衣服还有打扫房间，什么都不用你操心，你觉得呢？”

　　“这样挺好。”英哲想了想说。

　　“还有件事……”李春子说。

　　“是。”英哲应道。

　　“无论你孝珠嫂是去东京还是回汉城，总之她会离开新京，这点是你英浩哥在出事前的安排。所以，你孝珠嫂会把整理好的秀妍爸爸的一些衣服交给你来保管，这样再加上你自己的行李，数量就不会少了，我估计你需要租个套间才行。”

　　“妈妈，这些事英哲会解决的，请不必再操心了。”

　　“也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所有这一切都按照李春子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当孝珠和秀妍商量究竟是去东京还是回汉城时，秀妍毫不犹豫地说和奶奶一起回汉城。这个决定让李春子心里感到暖暖的，就连英哲都暗自感谢秀妍的这个决定，因为他自己回不去，特别希望孝珠嫂和秀妍能陪伴母亲回汉城，毕竟孝珠嫂是金家的长孙媳。

　　当孝珠决定回汉城后，她和柳芭通了电话，把她和秀妍随李春子回汉城生活的事告诉了柳芭。柳芭的第一个反应是问：“英哲也回汉城吗？”

　　“不，他留下来陪秀妍他爸。”

　　“应该这样，否则英浩哥在新京连一个家人都没有了。”柳芭说，“孝珠嫂，我跟你说，我们家也在做离开满洲的准备呢。”

　　“你们去哪儿呀？”

　　“我们家在澳大利亚有亲戚，他们建议我们去那边和他们团聚。”

　　“但现在局势动荡，去澳洲可不大容易呀。”孝珠说。

　　“眼下局势的确是这样，但不会永远这样的。”柳芭充满信心地说，“我相信总归会好转起来的，到时候就可以走了。”

　　在李春子统筹安排下，回汉城的事准备完毕，英哲负责购买了所有回汉城人的火车票，而不回汉城的人，李春子则给他们每人支付了一笔数目不菲的遣散费。宋志宇决定就在这门卫室住着，住到不能住时再说，所以尽管他没回汉城也没离开这个家，李春子还是照旧给他发了遣散费。在即将离开新京前的几天，李春子还特意让英哲向大同剧团请几天假，陪她去向几个平日里来往密切，对脾气的几个家庭主妇话别。

　　“妈妈，打电话话别也可以吧？”英哲说，“大家都知道你正在准备搬家，非常忙碌，不登门话别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可以。”李春子断然否定了金英哲的主意。“据我所知，我去火车站那天，梅津美治郎将军、‘政府’里和你父亲来往多的一些部门，还有满铁方面，都会派人前去送行，虽然我一再谢绝这些人送行，可是我估计，就是考虑到人情世故什么的，他们也还是会坚持去车站的。这样一来，到时候那些夫人们就不方便在车站露面了，我还是登门话别更合适些。否则，她们既然知道我很忙，都不好意思来打扰我，如果就是打个电话话别，无论是她们还是我自己，都会觉得很过意不去的。所以，我还是抽时间上门话别吧，而且，由你陪着我前去道别，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你说是不是？”

　　金英哲听到妈妈的分析，觉得的确是这么回事，于是就说：“妈妈说得很对，英哲听妈妈安排就是了。”

　　就是这样，金英哲向大同剧团请了几天假，在家随时听候妈妈的调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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