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一梦金 > 第11章 鸡吵鹅斗

第11章 鸡吵鹅斗


  一直忙到傍晚天色擦黑,常禄从银安殿过来请祝兖前往太福晋处用膳,念瑭也没瞧出什么名堂,公文浩瀚,想从其中汲取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只待从长计议。

  出了门,众人相随沿着王府的中路往内走,袍起袍落,从一个门槛跨往下一个门槛,撂下身后一片暮色苍茫,迎来眼前逐步升起的灯火烛明。

  不比书房里的冷清,银安殿这边很热闹,王府添喜,太福晋借由设宴,把一大家子人都聚齐了,念瑭还惦记着要去烧殿里晚上所需的热水,把人送到门口就退下了。

  老亲王的几个侧室,身为庶子庶女的贝勒格格们携家带口的也都在,乌泱泱坐了一屋,见祝兖进门,都忙起身见礼,蹲身的蹲身,打千儿的打千儿,都是有规矩的人,倒一点不显乱。

  祝兖下头有三个庶弟一个庶妹,挨个儿人的脸辨过去,少了一个人,太福晋有些不高兴地问,“都这个时辰了,你们家三爷怎么还没到?”

  话出口,众人都张着眼睛去找,果真没见着人在,只三福晋独个儿牵着儿子来撑场,被这么一问,原本好好的人,登时憋出两眼泪,悉悉索索抽泣起来,小阿哥抬起脑袋见他妈哭,吓得也捏着眼儿嚎啕大哭。

  见这阵势,屋里人都楞住了,正闹不明白怎么回事儿,祝兖开口一众叫起儿,坐下身问:“老三政务上遇到难处了?”

  三福晋抬下头又慌忙低下,像是真瞒着什么,论起自家王府里的爷们儿,除了祝兖在军机处供职,其余三位跟其他的宗室大爷一个样儿,各处衙门里随意挂个名头,脑子里涉政的才用没多少,混世消遣的点子可从不稀缺,其中就属这三贝勒做法最嚣张,不少招惹麻烦。

  三贝勒的亲额娘,老庶福晋马佳氏也心虚,他这儿子闲没事儿就往八大胡同里钻,长年累月地找妓子儿寻欢作乐,她也明白,祝兖这么问,是给足了她面子。

  儿子找不见,她也急,一急就来了脾气,张口就数落,“人你都看不住,还有脸委屈!王爷问话,你藏着掖着算什么的!到底出什么事儿了,王爷不是在这儿的吗,有什么的也好替你做主。”

  这话说得太福晋更不高兴了,让全子跟几个丫鬟把几家的小阿哥小格格们都带了出去,当即冷下脸说:“有些话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儿说,今儿原本是允璟的喜日子,不是来给谁断公案的。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奶娃子似的,自个儿都收拾不住!王爷哪儿来的闲心,老得跟在后头替你们擦屁股!”

  半数人都没能逃开骂,蔫儿着脑袋不敢吱声,马佳氏见势不好,赶紧陪上笑脸说:“这话您教训的是,老三擎小儿就淘气,是我这个做额娘的没能教引好,让您跟王爷多劳神儿费心了!”

  话是这么说,可祝兖撑起整个王府,弟兄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又不能当真就撂开手不管,老福晋心疼儿子,却也无可奈何,叹口气对三福晋道:“甭哭了,是想让大伙儿都看你笑话不成?还嫌不够败兴儿的!”

  三福晋哭得伤心,一时还缓不过劲儿,吸着鼻子嘟囔,“回太福晋的话,三爷今儿是等不着了,他晌午那阵儿在胭脂胡同吃酒,被巡捕营的官员给逮走了......”

  马佳氏一听炸了庙,“真个儿地不长脑子!这么大的事儿你瞒着不说,这不是成心要人命吗!!”

  三福晋抹抹眼角,“奴才也着急,不过您下午刚从裕亲王府上回来,不歇脚儿地又到王府这边了,奴才找不着空儿跟您说,再......再说奴才也没脸......”

  眼见马佳氏又要张口骂她这儿媳,太福晋及时打断她道:“行了!这事儿能怪着她吗?她个女人家的带着孩子,哪儿顾得上理会老三他那烂摊子?你下午上裕亲王府干什么?!少搓两桌麻将,也不至于丢了儿子也不知道。”

  被斥了个没脸,马佳氏一时臊面子,没敢说话。

  一旁的四贝勒出声道:“前些日宫里刚下了旨,禁止宗室跟官员嫖\妓,眼下正查得严,八大胡同那块儿可清闲着呐,三哥这么来,正撞到人家刀口上了,巡捕营多横啊,人管你是谁,这回准保是要拿他开刀以儆效尤。”

  马佳氏一听大惊失色,转眼看向祝兖求证,见他带搭不理儿地喝着茶,显然是默认了,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三福晋呆愣着,被她戳着脑袋喝骂,“你长着心肺没有?!横草不动,竖草不拿的,只等死了爷们儿,你就快活了!”

  真真儿是急眼了,连亲儿子都敢咒,三福晋惊过神儿,跪在祝兖跟前磕头求助,“王......王爷您救救我们家爷......”

  众人见她蓬头失魂的样儿,心里不忍,都出口帮衬,祝兖放下杯盅,抬手叫起三福晋,转而看向马佳氏,淡漠扫了她一眼道:“老话说子不教,父之过。还有一句,长兄如父。老爷子走得早,老三早年疏于管教,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失职,眼下我担起这个责,就让他在狱里闲呆着,这回得了硬苦子,往后就长记性了。”

  马佳氏哪儿能依着儿子在狱里受苦,不得不拉下脸面讨饶,“王爷,老三打小儿身子骨就弱,在狱里有个病啊灾啊的,可怎么得了?放他出来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等他回来,您再尽管教训他。”

  祝兖雷打不动,“您要是心疼他,我安排您一并住进去,您照应起来也方便。”

  这话把马佳氏噎得哑口无言,众人瞧她干张嘴不出声儿的嘴脸,都暗道痛快,二贝勒此时笑道:“我赞成我哥子的主意,是该让咱们家三爷捋捋自个儿那副野赖骨儿,狱里的吃食儿清淡,没准儿能把他那一身肥膘儿给溜干净了。”

  马佳氏暗恨,啐道:“老二你跟着起什么哄?穷没娘养的,怪不得见不着老三落好儿!”

  二贝勒额娘没得早,最受不了旁人拿这茬儿说他,暴脾气一发作,瞪着眼就冲她吆喝起来,“您老说什么?您再说一句试试!平日敬着您把您敬晕头了是罢?好大的脸面,欺到爷爷头上来了,信不信爷抽你丫的!”

  马佳氏气急,甩着帕子哭天抢地,“老爷子您瞧瞧,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如今个个儿都敢骑到我头上,老三可怜见儿的,眼睁着都没人肯救......”

  好好一饭辙,就这么被一屋鸡吵鹅斗给闹得差点散伙,太福晋不胜烦怒,终于发了火气,厉眼扫视,“再吵滚回自个儿家吵去!怎么着,用不用搭一擂台,请你们各位上场比划比划?!”

  众人一惊,俱噤若寒蝉,马佳氏也吓得忙收了声儿,太福晋抽了一袋烟,晾了他们半晌,见时候差不多了,方出口问道,“上头有上头的章程,身为爱新觉罗氏,自该忠心效主,不照办也不成,惩办老三我没意见,只是一直让他在里头呆着也不是个长久的方儿,允璟,你具体什么打算?预备让他们把老三扣押多久?”

  祝兖仍浅淡一副口气,“晌午那时,宫里头下了旨意,明儿我奉旨出行万寿山,随成亲王的驾巡视宗室陵墓,等五日后回来,我再抽手处理他这桩儿事。”

  成亲王是当今万岁的次子,宫里万贵妃的儿子,外人跟前都按排行称他二爷。

  这消息突兀,太福晋很意外,“怎么是二爷,不该是派太子爷去吗?”

  祝兖很明显不想透露过多,只道:“太子爷近两日身子不大爽快,便让二爷顶了这趟差事。”

  太子詹亲王多病,废太子的流闻甚嚣尘上,其生母富察皇后是太福晋的嫡姐,宫里的这出举动不能不让他们家浮想联翩,有所警觉。

  相比之下,三贝勒早被人忘到脖子后头去了,马佳氏再惦记,终归知道轻重,干笑了两声,讨好似的道:“王爷怎么不早说,奴才这儿跟您认个错儿,您政务忙,不该给您添乱的。”

  祝兖不接她的话,而是对着三福晋吩咐道:“狱里过后我会派人打点,你过两日再进去探视,让老三交代清楚事情的始末,其余的等我回来再做打算。”

  三福晋忙谢恩,他摆了摆叫罢,起身朝着门外走,“待会儿开膳,你们吃好,我手头还有事情要忙,恕不奉陪了。”不等众人挽留,就已经跨出门外去了。

  话里闻不出喜怒,这是他一贯的性子,无端教人胆寒,王府上下除了太福晋都打心底里怕他,自愿捧着敬着还嫌不够似的。

  瓜尔佳氏视线匆匆追着他的背影,倏地就被门帘给阻断了。

  一弯月亮钩子挂在天头,洒下一地碎银。

  念瑭烧上热水,坐在门槛外就着月光修补祝兖袍服上被她烫坏的龙纹。

  慢慢挑下原来的旧线,再配上相同的丝线进行填补,唐家获罪之前,额娘是不舍得让她做这些的,后来跟杨八相依为命以后,她就捡起了针线,两人大小缝补都由她一手包揽,是以女红绣活为难不着她,几盏茶的功夫,就缝补如初了。

  念瑭又从掌管衣物的丫鬟那里借来熨斗,在里头装了热炭,将袍服烫压平整,正忙着,全子带着三贝勒家的小阿哥恩泽逛到偏殿,就进门跟她扯闲。

  “差不多得了,”全子道:“你这是白忙活,你什么时候见王爷衣裳穿重样儿过,仔细烫着手。我敢保证,就算你把这件儿还回去,王爷也不带细眼瞧的。”

  念瑭不停手,在不在意是他的事,她只管把当初答应人的话用心做好,抬头见小阿哥眼里泪汪汪的,便问起原因。

  全子拿手捂住泽哥儿的耳朵,努了努嘴,低声说:“还不是这位爷亲爹惹得乱子,殿里正闹得凶呢......”

  念瑭听她说完前因后果,便把熨烫好的袍服叠整齐,从碳火堆儿里扒出个红薯,皮已经被烤的黑焦黑焦的,被她迅速薄了个溜光,漏出里头金黄的果肉。

  泽哥儿咽了咽口水,等她拿帕子包了递给他,便迫不及待地接过,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念瑭弯腰摁着膝头瞧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刚这事儿爷可别告诉别人,您把奴才全部的家当儿都吃了,仔细外人知道了要骂奴才穷的。”

  四五岁的小孩儿不经哄,泽哥儿傻乎乎地点了点头,似乎吃了人的嘴软不好意思,赶紧拍着胸脯保证,拿着手指头乱指,“你放心。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着又犹豫指了下全子,“她知......横竖......横竖是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全子被他逗得大乐,冲念瑭比了比大拇哥,“真有你的,刚这位爷还闷葫芦似的不肯说话呢,你对付小孩儿还真有一套!”

  念瑭笑了笑,支开泽哥儿到一旁去玩,拉着她悄声儿打听:“你有没有见过别人打官司?”

  全子迷茫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十岁起就在王府里当差了,哪儿参与过什么官司呀,你问这个做什么?”

  念瑭忙道:“没什么,晌午那时候听王爷讲起那武二郎的故事,他哥子那么大的冤情,要是朝廷肯理会,倒也不至于逼得他杀人报仇了。”

  全子听了直笑话她,“不就是个故事,也值得你这么记挂,故事里要不来个亲者痛仇者快的,谁还愿意看啊!一般人蒙冤,敢动刀子杀人的可没几个,回头还得偿命,多不值啊,咱们北京城宣德门外登闻院里有架登闻鼓,有什么冤情尽管上那擂去,找衙门里的大人替自个儿申诉,这才是正经门路。”

  “不过,”她转了个话锋又说,“打官司得请讼师,写诉状,找证人,不是动动嘴皮子那么容易的事儿。”

  念瑭自然也知道这里头的难处,算算自个儿一穷二白的,什么都没有,官司都打不起,更别提为她阿玛平冤了。

  正发愁,全子靠过来扛了扛他的肩,贼兮兮地问,“王爷那么忙,还有闲心给你讲故事呢?老实说,你跟王爷到底什么关系,怎么王爷对你格外瞧得起似的!老把你叫到跟前儿伺候。”

  念瑭受不了她那暧昧的口气,扭过身继续烧水,“别瞎说!你要再这么开玩笑,我可就恼了!”

  炕炉里噗噗迸溅出火星,染得她脸颊酡红,全子凑近打探她的神色,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瞧瞧,你脸红什么呀!真正恼了才好!回头自然有人来哄!”

  念瑭一咬牙,追着要打她,“这么刁钻一张嘴,真该撕岔了才成,看你以后还埋汰谁去!”

  两人打打笑笑闹到门口,方见阶上独自立着一人,挺肩负手,视线冷漠延伸进门内。


  (https://www.23hh.com/book/110/110397/5683836.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hh.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3h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