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缘灭


  到边家之前,无名要到一张边家的内宅地图。

  她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夜,要如何下手。

  “杀人容易,抢人很难,而且守着拿云手的人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把他们都杀了,才将拿云手抓到,就本末倒置了。”

  无名在地图上圈出拿云手所在的后院。

  “要悄无声息地进去,尽量不被人发现。”

  边淮补充道:“他有一台铜鼎,名叫‘虹云’,如果他发现你进门,会立刻打翻虹云……”

  “不要说云了,”寸心觉得很恶心,“什么垃圾也敢连用两个‘云’字,他自己没有名字吗?”

  边淮:“他活了好多年,记不清凡人时的名字了,姓还是以前边家赠他的。”

  寸心:“这得是老妖精了吧……”

  连吞:“只是他不想用凡人名字了而已,修仙之人活这么久不算老。”

  边淮继续说:“如果他发现有人,立刻打翻药鼎,届时室内红……雾缭绕,他再用木灵根穿墙而出,叫死士进屋拿你,纵然你武力强硬,他们人多势众,到时候什么结果,不太好说。”

  寸心指着内院的房顶:“我能拦住他,但是进去的时候,恐怕没有无名和溪北那么顺利,这院子太大人太多,身手不行容易被看见。”

  边淮指着正门道:“我带连兄先进去,他是大夫,谁也不会顾虑,负责吸引注意。”

  “可以,就这么定了。”

  无名嘴上许下诺言,实际上心里没有把握。

  因为如果只想逃命,边家与魏家差别不大,但是为了杀人,就容易对上目标的保命法术。

  舍命一搏、自爆金丹,都有可能。

  所以这些天她几乎没有休息,不赶路时,就边锻炼边思考。

  到达边家的地界,正好是晚上,整个城镇灯火通明,家家挂着红灯笼,远看宛如被点了一把火。

  这与他们一路见过的白色绿洲截然不同。

  足有十个连家小城的大小,虽然比不上广厦的一层那样山川绵延、河流纵横,但也有二三层的四五倍那么大了。

  “边府的管辖地,又称为夜市,”连吞给众人介绍道,“这里自古以来有躲避沙洲妖兽的习惯,百姓白天不出门,晚上才点灯。”

  寸心:“为什么连家不这样?”

  “因为连家离焚炉近,焚炉自古就是群魔乱舞的地方,为了躲魔,慢慢地晚上也不敢点灯了,你看那晚我们喝酒,酒楼不是早早就关门了吗?”

  寸心:“……店里都说是因为被你吃空了啊!”

  这里离广厦、明镜山都近,夜里笙歌鼎沸,流沙如水,近看简直梦回广厦秦淮。

  边府的宅子都是红砖砌成,木材用红木,片片琉璃瓦,门前的石狮子上系着大红绸。

  “还算气派。”寸心点点头。

  边淮带连吞进去了,无名等人远远观察,

  待无名进去探路,打过手势,寸心再跟上,仍是溪北殿后。

  连吞直接被带进二门,拿云手如预料中的没有出现。

  只有一个十四五岁、却画着妖艳浓妆、语气发嗲的少女,说话如同个四五十的深宅怨妇。

  “大少爷这次难得带了朋友回来,真是赶得不巧,老爷本来早上就等着你,奈何明镜山急着来了几张单子,他正在后面炼药呢。”

  这话说得好,无名伏在房顶上想,还没问呢就主动透底。

  只是后院现在有人,她不能过去。

  “有劳顾夫人了,缪夫人呢?我带连兄先与她见见,”边淮开朗活泼,又是一副得体的样子,“她在销魂窟就说想听连兄弹琴,可惜当时师傅心情不好,匆匆就回来了。”

  “在药园子呢,”顾夫人领着他们去了,“亏你有孝心,她却不知回报,不怪老爷生气呢,这次这么远跟出去,根本什么作用都没派上。”

  人都跟着去了旁边的暖阁,无名给寸心二人挥手,三个一齐进了三门院内。

  寸心动作稍慢,闪身时衣袂露了一角。

  这小院里只有两个女孩正在摘药草。小的梳双髻,八九岁,额头一点红,非常可爱;大的梳堕马髻,压着金钿,也有十四五岁,和顾夫人差不多,只是没有顾夫人发育得快,五官都没长开。

  戴金钿的似乎是个修仙者,眼尖,总觉得刚才有什么过去了。

  “你看见什么了吗?”她问那小的。

  小的把药扔下,直接走过去看。

  无名已经在房上了,寸心站在假山后不敢动,溪北也不动,握着她的手。

  小的一路跑过来,看到他们俩,疑惑道:“不认识啊?你们怎么不穿红衣服?”

  “什么人!”金钿的紧跟在小姑娘后面,也看见了,不禁低呼。

  寸心已经隔绝了声音,溪北动作飞快,将那金钿的制住。

  “哇!”小姑娘吃惊道,“你们是贼,还是杀手?”

  “嘘——”寸心取出绳索,捆住那个大的,又去捆小的,“别说出去,不会伤害你们的。”

  “你们是好人吗?你是仙女姐姐?”小姑娘完全不害怕,还有些着急,“你会杀坏人吗?杀了那个拿云手?”

  寸心看她可爱,点头道:“你别怕,姐姐给你出气。”

  那小的一脸感动的表情,大的直接就哭了出来。

  溪北将她们放到假山石后,寸心看着觉得痛心,转身向着无名的方向走去,就顺手将隔音的结界撤掉了。

  结果溪北一走,那个大的就大喊:“来人啊!边大师!”

  三人顿时一惊,寸心又撑起结界,小姑娘直接跳到大的身上,去堵她的嘴。

  “你放开,你这死丫头片子!”大的竟然是因为害怕才哭的,边哭边喊,“你自己想死,不要拖我下水!”

  小姑娘怕她喊出声,急得脸都红了。

  但是这一声已经传出去了,外院有人应道:“又怎么了?”

  无名决定速战速决,打了个信号叫寸心和溪北都赶紧过去,悄无声息地揭开房顶上的瓦片。

  房内拿云手正在炼药,鲜红的十指在药鼎边扶着,一张老脸被红光衬得发黄,看着只觉丑陋不堪,不似人类。

  无名与寸心对视一眼,前院人正好迈进后院,还没看到人,无名就直接踏碎房顶,进了药房。

  拿云手什么声音都没听到,只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将药鼎踹翻,砸在他下巴上!

  鼎向黑影身后飞去,摔在墙上。

  拿云手被踹得倒飞出去。

  紧跟着黑影就贴了上来,还没看清是什么人,两把匕首寒光一闪,齐齐抹向他的脖子。

  拿云手下意识抬手去握,指尖真火流动。

  只听到几声尖锐声响,他两手的指尖从手上指甲的一半处开始,全被削段!

  十个鲜红的肉指落向两边,鲜血喷涌。

  炼药的火温度极高,无名的双手手套已经烧成灰,皮肤都被重度烧伤。

  可那两把匕首来势汹汹,左手的速度略微减慢,右手的鱼肠剑浴血不沾,遇火不化,眼看就要抹过拿云手的喉咙。

  另一边,连吞进了药园子,与缪夫人寒喧两句,抱琴落座。

  “在弹琴之前,容我多问一句,”连吞自然地说,“夫人帽裙上的金铃是否有什么讲究,会不会因风而起,扰乱琴音?”

  缪夫人如无名一般,在室内也不摘覆面的红纱,只露出一双忧愁的眼睛。

  “只是平日用来听听风声的摆设罢了,不必在意,今日不会有风。”

  连吞点头,但还是不弹,边淮也不催。

  他们还听着里面屋子的动静呢。

  缪夫人见他做思索状,不解其意,又补充道:“若是没有想弹的,不然弹一首《平沙落雁》吧?”

  “哦?缪夫人也喜欢这首?”连吞来了兴趣,“我有一位朋友最爱听这个,她生性顽劣,喜欢登高望远,不畏风也不畏寒,越高越觉得刺激,是个奇人。”

  缪夫人怔了怔:“我从前何尝不是这样的心性呢?”

  连吞又道:“这正是我与她,与你的缘分啊,缪夫人不觉得吗?”

  缪夫人神色不变,先看了看边淮,又看了看连吞,道:“正是。”

  一旁等着听琴的顾夫人催促说:“有缘就弹吧,连大夫?”

  连吞与边淮对视一眼,点点头。

  边淮看出了他的意思:缘已经解了。

  想要解开不解缘,只要被结缘者亲口承认,想要另与他人再结良缘。

  这解法只有连吞知道,正是结缘者最初卑微的心意——如果你要走,我不拦你。

  边淮与连吞两人完成任务,都懒得再装下去,一时无话。

  缪夫人继续说:“顾夫人别催,我看连大夫不说,我们也没问,可能是我们接待不周了,老爷不在,也没有别的要人,除了大公子只有几个女眷,不如你去把几位公子、总管都叫来,连大夫也不平白弹一次琴。”

  顾夫人恍然道:“也是,瞧我们,也听不出什么好听来,这样高雅的东西,又不是女人家庸脂俗粉只会唱个小曲儿能听出来的,还是得找些男人过来,才不算浪费。”

  顾夫人叫下人挨个去请,没一会近的几个就来了不少。

  全是红衣,满堂的红红火火,蓝衣的连吞坐在正中,这回拖不下去时间了,只好装作慢慢调弦。

  调了几下,后院终于爆发出一声巨响。

  “什么人?!”

  众人纷纷站起,连吞又把琴抱在怀里,缩着高大的身躯,惊慌道:“边兄?!”

  “都冷静!”

  管家和公子们都要往后院跑,缪夫人抬手,红绸将药园子裹了起来。

  “缪夫人,你这是何意?”

  “大少爷,快让缪夫人放我们出去!”

  “我先去看看,夫人?”边淮一问,缪夫人就给他开了个缺口,连吞紧跟着出去,别人再走,就又被拦住。

  “边兄!”连吞无措地边喊着边走了。

  众人察觉不对,却已经出不去了。

  另一边寸心本来做的很好,房内静悄悄的,拿云手像个丧家之犬,在里面连爬带滚地躲着无名。

  有木灵根,最方便的就是逃命时用以掩盖对方视线,刚才他就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用一根巨木挡住了两把匕首。

  无名是速战速决的类型,拿云手还没逃到木墙边,已经躲不过去,只得服了一丸黑色丹药,体内魔气大盛,鲜红的十指凭空一抓,那魔气便化作实体,从一旁的药鼎里抓出一把红云。

  第一次见到魔气有这种用途,比魏岚和高义又更上一层。

  溪北在屋外收拾了几个杂鱼,已经被红衣侍卫发现了,只能开门往屋里跑。

  但是打开门后,整个房间红的黑的瞬间混做一团,什么都看不见。

  寸心隔绝了门外的脚步声,无名闭眼听过,大喊:“东南!”

  拿云手正往东南的墙角撞去,直接撞到一面透明的墙壁,帽子磕掉,头破血流。

  这屏障一撑起来,声音就漏了出来。

  溪北锁了门,外面“嘭”得一声撞进来,几扇窗户也被破开。

  不少侍卫翻上房顶,寸心只能也跳进房中,溪北忙着护她,一时在挤满人的屋子里还真找不到拿云手的方位。

  无名一边躲避侍卫,一边分辨声音,但拿云手的脚步、呼吸声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时窗外及时传来边淮朝气蓬勃的喊声:“边大师!”

  屋里人全都一怔,赶紧去拦这三人。

  寸心撑着屏障带溪北往外跑。

  无名最快,拦她的人也最多,但她深知不能被对方给跑了,边淮曾说拿云手与明镜山交情匪浅,跑去山上后患无穷。

  她为了不减速度,硬是顶着带火的一把把利剑,破窗出来,飞刀直指拿云手。

  拿云手见了边淮,情绪一时松懈,没能防住最后这一下,被直接斩断了头!

  ——他察觉到了飞刀,但仍指望自己亲切的“爱子”边淮出手相救,想从刀下逃命,也非常惜命,没有自爆金丹的勇气。

  无名满身是刀痕,手上腹上腿上,肉都被侍卫的钩索给翻了出来,心脏差点停跳,跪倒在地。

  连吞奏琴,赶紧将她伤势恢复。

  边淮原本对着拿云手露出担心、庆幸的复杂表情,现在立刻消失不见,踹开那颗头,打了个响指。

  一把真火骤然升起,整个木屋瞬间燃成灰烬,他大喊道:“拿云手已死,尔等束手就擒,可留一命!”

  屋里的人静了一瞬,全都不敢相信,拼命向外跑去,但房子一塌,红云溢得到处都是,魔气向下沉,谁也没看到拿云手的尸体。

  寸心衣袖翻飞,扬起狂风,吹了个白茫茫真干净。

  “啊啊啊!”数名侍卫痛哭起来。

  也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边淮,似乎第一次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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