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壹
阳春三月的好天气，春光好，花好，鸟好，处处好。放纸鸢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祝湘玥感觉身上冷的像冰块，这春风那里是春风，分明就是数九寒风。
一旁生母林氏还手执着帕子，拭泪，虽然她已竭力控制，可低低的啜泣声还是断断续续的从喉咙溢出来。
祝湘玥坐在窗前，面无表情，眼中有着不甘，愤怒，唯独没有泪水。一双眸子就像是那么结了冰，空洞，冰冷。
冷，真冷。
祝湘玥只觉得自己的前十四年都白活了一般，真是个笑话。
以为做祖母的乖孙女，学好女红针线就能讨得一个好姻缘。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还真是天真呐。
祝湘玥从小就明白，自己在这祝府里是个什么身份，她很有自知之明，她也并不贪心。
她的母亲不过是嫡母为了牵制父亲，打压苏姨娘的一颗棋子。很明显，这颗棋子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父亲和母亲只有那么一次，还是父亲喝醉所致，说来可笑，就是那一次，有了祝湘玥。
可直至祝湘玥出生，父亲都没有把母亲抬姨娘的意思，还是祝湘玥三岁时，夫人做主抬的。
祝夫人把她记为了嫡女，可大家都明白，庶女就是庶女，麻雀是变不成凤凰的，她也不奢求变凤凰。
她知道自己在府上很尴尬，嫡不嫡，庶不庶的，她也知道父亲并不喜她。
所以她很努力的做好一个庶女的样子，不惹嫡姐不快，不做不敬嫡母的事，做一个孝顺孙女哄祖母开心，做的那般卑微。
她所求的也不过是嫁一个寻常人家的儿郎，或是嫁一个天天念诗文有些酸的书生，人口简单，靠双手吃饭，一辈子踏踏实实。
她怎么忘了，自己是商户女，是要挥发出最大的利用价值的。这是商人的本性。而自己所思所想，终归是梦一场了。
“是做妾还是做填房，任你选吧。”父亲冷冰冰的话语犹在耳畔。听到这话，她才明白自己这些年的装乖讨巧，都白费了。
她二话不说选了填房，当她问及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父亲却支支吾吾遮遮掩掩不肯说。她简直要狂声冷笑了。
做填房，自然是个年纪大的人，甚至比父亲年纪还要大。呵，女儿要嫁这么一个人，当然不好意思说了，怎么也身为人父不是？
林氏还是掩面哭泣，口中还哭诉：“我苦命的妮儿啊，你怎生的这般命苦……”
祝湘玥只觉得心中厌烦，为什么自己的亲娘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丫鬟出身？自己的娘若是大夫人就好了。
林氏突然扑到了祝湘玥身上，哭的凄恻，“湘玥，你去求求老夫人，老夫人她那么疼你，一定不会看着你跳火坑，你快去啊……”
不提老夫人还好，一提老夫人祝湘玥就来气，不管平时再怎么喜欢，老夫人也是不会为了一个庶女花费心思的。
平时的一声声“乖玥儿”那么亲切，其实，都是假的。
祝湘玥已经想好了，自己不管怎样也是记为嫡女的，嫁到哪一家应该也差不到那里去，不如就一不做二不休毒死那个糟老头子。
若是运气好，没查出来，那剩下的财产，怎么也能分一杯羹。若是运气不好，查出来了，也不过就是上断头台。
砍头不过一下，应该不怎么疼吧。
想想还是意难平啊，大姐姐可是许了孙家大少呢，将来不光阔气，还风光无限。孙家商号遍布全国，并不比身为皇商的祝家差多少，嫁了过去，日子不见得比公主郡主那些天家之女差。
而自己就要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填房了。她真想，嫁给一个做梦要把功名抱的书生啊。
林氏在软榻上睡着了，眼底有着深深的乌青，脸上还满是泪痕。
祝湘玥突然心疼起来，她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真是可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管怎样，也是娘怀胎十月生了自己，总归是个真心关心自己的人哪。
想到这里，祝湘玥伸出手，想用帕子擦拭林氏的泪痕。
她的手刚刚落在林氏上空，林氏就睁开了双眼，眼中满是惊恐。
待见得是女儿，一把搂住，又呜呜哭了起来。“湘玥啊！我刚刚梦见你嫁了一个老头子，那个老头子整天折磨你，我的湘玥啊……”
林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而祝湘玥也在面无表情一晚上之后，嘴唇下弯，眼里涌出了泪来。
祝湘玥身边的大丫头散冬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悄悄的看了看祝湘玥的脸色，试探着说：“姑娘，快该用晚膳了。”
祝湘玥这才扭头看了看天，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劲儿。对林氏说：“娘，这两天一定要表现的和平常一样，爹爹不是说了吗，这事还在议亲阶段，说不定不成了呢。还有你身边那个秋月也打发了吧，看着就不是个安分的。”
林氏面色有些犹豫，她倒是觉得那个秋月挺乖巧伶俐的。
祝湘玥看出她的犹豫，又道：“她每月都暗暗扣了下面小丫鬟的分例，有时候娘你的分例她也私吞呢。她还老是欺负小六和小七，不管怎么说，小六小七也是正经小姐，也是我的堂妹，这要是知道的说一句你性子软和，这不知道的也要说你治下不严，更别提那些个别有用心的了。”
林氏这才点了点头。
祝湘玥又和林氏交代了一大堆，待林氏回了芳荷院，祝湘玥收拾收拾去了正房。
“玥儿来了。”大夫人王氏一见祝湘玥就叫的亲热，对于林氏她心里也是有几分愧疚的，自己年轻时和苏氏争锋斗狠，想送个身边的丫头，她信得过的只有林氏。
这人呢就是这样，比自己强的一定是讨厌的，可过的不如自己的，就会同情心泛滥了，更何况对方的不幸还是自己原因大些呢。
她不用猜就知道祝湘玥是为何而来，可她也没有办法，这回的亲事可是祝天明亲自定下的，不出意外，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唉倒是可怜这如花似玉的姑娘了。
一方面愧疚着，可又一方面人也是自私的。王氏又想这样祝湘玥就不会嫁的比自己女儿好了，况且她嫁的哪一家也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绝对不愁的，这样一想，王氏又觉得祝湘玥嫁了也没什么了。
于是，不等祝湘玥跟她理论，她就先张口了：“玥儿啊，你为什么来，我也清楚，可这是你爹他做的决定，母亲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祝湘玥嘴角上扬似有些嘲讽的笑了。“母亲这是说些什么啊，玥儿不懂呢，玥儿可是来陪母亲用晚膳的呢。”
王氏听了刚刚有些紧张的脸松弛下来，笑的像花儿一样：“还是玥儿懂事啊，你姐姐她都不肯陪我用膳呢。”
话音刚落，大姑娘祝湘玗就推门儿进来了。祝湘玗虚岁十五，长相和她母亲一样尽显端庄大气，但因为是少女的缘故，比起她母亲王氏多了一分明艳动人，多了一分娇媚。
“母亲说谁不肯陪你用膳呢?不会是说玗儿我吧。”说着又故作惊呼状，“哎呀，真是白费心思亲手做莲子汤了。”
王氏见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哪里还记得祝湘玥一星半点儿，又是嗔怪祝湘玗不懂爱惜自己，又是夸祝湘玗的莲子汤好喝的，弄得祝湘玗脸都红了。
祝湘玥见此情景，悄悄地退下了。
她突然很羡慕祝湘玗，祝湘玗有那么一帆风顺的人生，不需要讨好，不需要低头，只需要在自己的娘亲面前撒撒娇，笑一笑。
到底是人各有命啊。
祝湘玥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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