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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山人自有妙计


  蒲城住在城郊,在他家附近的山头有一座古庙,庙里没有住持,也没有知客僧和行脚僧,除却青灯古佛,只有一个半鬓斑白,岁知天命的老人侍于佛前。老人在暮时五点以及晨时七点必会撞钟一百零八下,暮击则觉昏衢,疏冥昧,晓击则破长夜,警醒眠。

  钟音希希,恍若天籁,听得蒲城心神荡荡,也许是近来多事,也许是昨日陪老爷子把酒言欢让他又念起了某人,蒲城忽地心血来潮,竟尔萌生出拜佛烧香的念头。

  拾级而上许多阶,寒露沾衣,青苔沾鞋,及至山头,着眼望去,只见一座不大不小的古庙幽幽静静的杵在那,红漆的木门匿在两株苍翠古柏之下,枝条横垂,大门洞开,绕树黄鹂似在邀君。

  收心而入,只见一地青灰色的水磨石砖上肆意散落着树果枝叶,昨夜的积雨此刻业已挥发成氤氲的水汽,院角落的青石桌凳像在海里浸泡了三天的海绵,由里而外似乎不停在喷薄着水雾。

  一个身着青衫,形容清瘦的老人却不管不顾地坐在石凳上,神情恬淡地拿着一方砚台在那磨墨,虽见到有生客外来,他却也没起身相迎的意思。蒲城的眼神往四下逡巡了一圈,最后更往宝殿里偷觑了一眼,但见里面既没香火,也无蒲团,蒲城心下纳罕不已,老人好似看破他的心思,出口便是一句禅语:“非要剃了度的才是僧看得见的才是香?”

  这话颇有道济大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意思,蒲城肃然起敬,便起身告了声叨扰之罪,左看右看,蒲城自觉没有和人打机锋的慧根,也无香可点,便准备起身离去。

  “名乎利乎道路奔波休碌碌。”

  老先生像个手执船篙,隐于小野的渔夫,似吟似咏地道出这么一句,眼角的余光瞥见蒲城顿住了脚步,老者又神色恬淡地诵出了后半句:“来者往者溪山清静且停停。”

  这是清朝李渔先生为家乡的一座过路凉亭而题的一副对联,蒲城细细品味了一番,欣然受教,寻个石墩也坐了下去。受了一夜寒的石墩让人精神抖擞,蒲城尽量不去在意股下的湿凉,似观山水画般观摩老先生在那磨墨,半晌见老先生停下手来方才道:“为何这山上只有老先生一人礼佛?”

  “没有香火,没有月钱,换做是你,每日不过两顿素斋饭,你会在这久留吗?”老先生边说着如捧至宝般拿着砚台入了正殿,蒲城紧随其后。

  入了正殿后蒲城才发现,在佛像前有一张长长的香案,平日里用于供奉时令瓜果、三牲五畜的位置此刻却被一摞宣纸所替代,老先生从最上面挑了一张平铺开来,两丈多长的香案竟被铺了个严严实实。

  从笔架上择一只狼毫笔,老先生提袖悬腕,毫蘸浓墨却迟迟不肯下笔。良久,方在宣纸上留下他的墨宝——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人生七苦,字字珠玑。蒲城凝视这点如坠石、钩如屈金的纵横十四字,忽然想到,老先生看样子该是个佛理高深的人,于是蒲城斟酌了一下措辞试探性地问道:“看老先生的模样也是礼佛多年的得道之人,不知道老先生对藏传佛教可有涉猎?”

  老先生目不转睛神情恬淡地回答道:“佛典上虽说中国有大乘根器,是佛法归处,但古藏族的象雄佛法毕竟是万法之源,当年我还年轻时也曾赤足踏过那片人人皆诵佛理的宝地。”

  蒲城听这话心中一喜,便继续追问道:“敢问老先生可曾听过央拉玛依侬这位僧人?”

  老先生怔了一怔,一笔铁钩便似脱缰野马一往而去,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丹青墨宝同样如是,蒲城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不过老先生却不在意,摆摆手宽慰他道:“是我的心乱了,与你无关。多少年了,没想到还能再听到央拉玛依侬这个名字。”

  蒲城是真没想到自己这瞎猫竟然能碰上那死耗子,不由惊喜地连忙问道:“您竟真认识这个人?您现在和他还有联系吗?”

  老先生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追忆的神色缓缓说道:“我记得那年我替他下葬的时候不过才三十六岁,算算年头,快有三十来载了吧,岁月悠悠不饶人呐!”

  这突如其来的一喜变为一惊,不过蒲城此时仍抱有一丝侥幸的念头:说不定两人同名不同命,自己要找的央拉玛依侬并不是老人口中的央拉玛依侬,不然那神秘人给自己一个死人的名字作甚?

  可惜老先生随之而来的一席话彻底击破了蒲城的侥幸心理:“央拉玛依侬是密宗当年最惊才绝艳的弟子,我当年也是机缘巧合才与之结识,如今在中原腹地能识得他的应该寥寥无几,小施主你是从何得知这名字的?”

  现代佛教可分为汉传佛教、南传佛教以及北传佛教,其中南传佛教是指盛行于泰国、老挝、越南及傣族地区的佛教,而北传佛教也可称藏传佛教,多盛行于西藏、内蒙一带,北传佛教与南传佛教因地域不同,以致其教义也多有不同,其中北传佛教最具特色的,便是密宗。

  而所谓佛子,乃是佛法精湛,身具大智慧,身有大毅力的人才能获此殊荣,密宗传承千百载,能享佛子美名的不过寥寥□□余人,由此可见,能称佛子者,万众,方可挑其一。

  央拉玛依侬的死讯无疑是个晴天霹雳,让这波诡云谲的事件又平添了一片阴翳,所幸的是秦舍人和许清那儿都有了不小的斩获,是以蒲城在佛堂一接到两人电话,便匆匆向老先生告了别,直奔向三人约定的一个咖啡馆。

  因为离得近,两个姑娘率先到了地方并点好了三杯咖啡,可缺少了正主,两人讨论来,讨论去,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乎,咖啡馆里便多了这样一道风景线:两个明眸善睐的小姑娘坐在那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望着某人。

  一小时后,被上班族浩浩荡荡的车队挤得苦不堪言的蒲城终于赶到了指定的集合点,幸运的是,两个小姑娘没有一点抱怨。蒲城整理了一下衣冠,随后坐下来看向两人期待地问道:“说吧,你们俩都有什么收获?”

  许清闻言急不可耐地从背包里取出一张夹在文件夹里的纸,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人在意自己因兴奋而显得面颊酥红的神情,方才压低声音由衷钦佩道:“你猜的一点都没错,那几名死者果真有一个共性!”

  昨日论计之后,秦舍人和许清找到刑警大队的其他人员分了一下工,由于人手充足,加上现代公民信息化比较公开,是以监狱、少管所、戒毒中心等地方的案释人员以及几名被害者的暂居地等等明面上的信息很快就被收集汇总起来。

  许清边说边指着那张纸,秦舍人和蒲城定睛一看,只见那几名被害女性的名字、户籍所在地、工作单位、婚姻状况以及暂居地都很清楚的在纸上的倒Y型流程图里体现了出来,而在这张流程图的最顶端上有一个椭圆形的框架,而这个框架里就是许清所说的几个人之间的共性——翠屏山。

  “我从监狱、少管所、戒毒中心等机关调取了近两年来的案释人员,遗憾的是这其中并没有我们要找的目标,”许清整理了一下脑海里所有的情报,然后一一作了个汇总:“之后我们队里的同事又调查了几名被害者的家庭住址、在南京的暂住地以及生前供职的单位,我们终于发现这几名被害者唯一存在的共性,就是她们租的房子都集中在翠屏山这一块区域。”

  翠屏山附近的公寓、小区,无论规模大小,其数量加在一起那可是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不过搜索的范围从南京六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一下子缩到了这么一个几平方公里的圈子,这无疑是个非常鼓舞人心的开头。

  “阿城哥,你说我们要找的目标是不是就在翠屏山那一块生活?”

  蒲城正端着咖啡一边慢悠悠的品,一边思索这份情报的价值,冷不丁听到许清为套近乎而擅自取的亲昵称呼,蒲城刚下嘴的咖啡先是呛了他一喉咙,继而双手一抖,于是玻璃圆桌上便溅落了少许咖啡。

  秦舍人嗔怪地看了一眼许清,不过小姑娘吐吐可爱的雀舌,却是大大方方没有丝毫羞赧,尊称既然从你变成了哥,蒲城也不好端着架子,只能像个耐心的大哥哥跟许清说道:“没错,我们现在是可以假设目标经常在这片区域活动,在他的主场,他既可以充分地伪装和包装自己,然后去接近心仪的猎物,同时他也可以最大限度地隐藏自己。”

  不过许清所能提供的线索到此也就戛然而止,蒲城看了一眼秦舍人,非常期待她能给自己下一步往哪儿落子提供一个方向。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一段非常烂俗的开场白,蒲城听了不假思索地道:“先说好消息。”

  秦舍人双手环抱在胸前,身子微微前倾,看着两人抿着嘴笑道:“好消息是,我走访了那六名被害者的公司,在和她们的同事接触之后并不是一无所获,其中最近的死者刘鑫,据她同事反映,她在被害前和她的男朋友一直相处甚欢,甚至有段时间两人都一度要谈婚论嫁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后来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所以导致刘鑫上班期间经常走神甚至犯错。”

  秦舍人像只从猎人那儿成功偷了一嘴肉的小狐狸,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道:“我怀疑,刘鑫有可能是在接触我们的目标之后见异思迁,所以导致情感上起了波折。”

  从逻辑上来看,秦舍人的推断不无道理,蒲城甚至觉得运气好的话,他们说不定能追着这条线索顺着藤摸一摸瓜屁股,但转念一想,蒲城又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秦舍人前一刻还斗志高昂的像斗胜的蟋蟀,后一刻却像是在水里浸泡了三天的蔫巴小黄瓜,有气无力地道:“但是,刘鑫的同事并不认识刘鑫的男朋友。”

  “而且我让技术科的同事破译了刘鑫的手机密码锁,查了她的通讯录并且联系上了她的几个大学室友,但她们给我的回答是,刘鑫换男朋友的速度就和她买衣服的速度一样快,所以没人关注她的感情生活,也没人知道她在死前最后交的一任男朋友是谁。”

  许清侧着脑袋想了一想提了个建议:“现在大家的社交软件一般都离不开微信,要不我们联系微信的项目负责人,看看能不能拿到刘鑫死前一个月的聊天记录?这样的话刘鑫的男朋友是谁,以及她在近一个月里和哪个男性搞暧昧我们不都一目了然了?”

  这个主意看似合理,并且一旦功成势必大大缩短她们找到案犯的时间,但蒲城却知道这样的事几乎不可能完成,原因很简单,微信这款聊天软件能生存在这个竞争者多如繁星的年代并且成为行业的标杆龙头,其最核心的一项原则必然是保护用户的隐私。

  蒲城给两人解释了一通随即又补充道:“当然,如果是维护社会治安需要,他们也会配合公安部门工作提供相应的聊天记录及视频文件,但前提是,公安部门有确定的案犯人选,他们不可能提供一群人的聊天记录供我们筛选然后寻找我们的目标,这既违背了他们公司的规定,也侵犯了公民的隐私,一旦事情泄露出去,于公司而言,那不啻是灭顶之灾。”

  蒲城这番话相当于直接宣布这个主意的流产,两姑娘不禁垂头丧气地盯着蒲城异口同声地问道:“那怎么办呢?”

  蒲城摸了摸颏下并不存在的长须,故作高深莫测地问道:“那死者的手机现在可在你身上?”

  秦舍人不解其意,便老老实实回答道:“自然是在身上的。”

  蒲城神秘一笑道:“既如此,那便莫急,山人我,自有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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