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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痛贯心肝当奈何


  下午三点半,秋老虎依旧猖狂,艳阳依旧高照,不过蒲城和秦舍人并没有躲在空调房里,而是出现在了金陵与句容之间某个只有一条街的偏僻小镇上,至于许清,则被良谢的一通电话喊回了市局。

  说实话,秦舍人对这条街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入目处,稀稀疏疏的几处绿植,叶子上还覆了不知道几层灰,乱糟糟的楼房随意地砌在街两侧,有许多未用水泥涂抹好的红砖楼,像是猴屁股似地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偏生里面还住着人,往窗户外挂出许许多多的铁栏杆,并在上面晒着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衣裤。

  而最显眼的,无疑是那一间间毗邻的小黑屋,半开着一角门,散发出百慕大三角般诱人深入的气息。

  被烈日一烤,小风一吹,街角生活垃圾的臭味立马就能钻入鼻腔,秦舍人蹙着眉尖儿,用衣袖半掩着口鼻问道:“我们不是要去找刘鑫男朋友的线索?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蒲城没有吭声,而是往左瞥了一眼,辨了一下这一排屋子的门面后便朝其中一间木门制的小屋信步走去。秦舍人的视力不错,远远瞧见那间屋子外贴了一副对联,左联是——虽是雕虫小技,右联是——却是顶上功夫,横批——头等大事。

  只见蒲城走到人家门前,屏气凝神,收腰提腹,然后一个漂亮的侧踢直接把人的薄木门踹出一个大窟窿。秦舍人咽了口唾沫,觉得喉咙有点干,脑袋有点懵,不知道蒲城这是唱的哪出,她忙追上去,正想张嘴一问,没想到木屑灰尘满天飞舞的屋子里忽然蹿出个人。

  秦舍人下意识地就想掏出随身携带的警察证来争取化解一下接下来可能爆发的一场厮杀,但现实正发生的桥段却再次让她目瞪口呆。

  屋子里冲出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个子不高,瘦黑瘦黑的,但神情灵动,看着很是机灵。只见他上身穿着一件雪白衬衣外套西装小马甲,下半身却着一条红色运动裤配一双深蓝色篮球鞋,这般犀利的混搭风不禁让人汗颜。

  如果从第三者的视角来判断,蒲城和这个年轻人应该是老相识了,两人握手、捶胸、勾肩、嬉笑的动作无一不透露出亲昵,但与肢体动作相搭配的语言在秦舍人听来却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只见这个肤色黧黑面相机灵的年轻人握着蒲城的右手亲热地喊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城哥吗?好久不见,城哥最近在哪混呢?怎么今儿个想起照顾兄弟生意来了?我说这乌鸦怎么一大早叫个不停,原来是您这贵客要登门呐!”

  这人年纪虽然不大,但却有股王婆喋喋不休的劲儿,只听得他挤眉弄眼地看着蒲城半开玩笑地道:“城哥儿,你看我这门质量怎么样?是不是薄而不坚,柔而不韧,踢起来质感极佳?我仔细想过了,谁要想找我做事,那就先得踢爆我的门,咱毕竟是混道上的,破门而入多能彰显社会人的霸气!而且我每扇门就收他个两百八,也不贵,我想这主意肯定会大有市场的。”

  这点子听起来实在荒唐可笑,但蒲城却一本正经地搂过年轻人的肩语重心长地道:“小幺,我觉得你要真想学恩施土家族那摔碗酒的创意,大可在其他方面下功夫,咱这踢门只是一锤子买卖,爽则爽矣,却不能可持续发展,就像我现在踢爆了你的门,你能马上装一扇门供下一个主顾踢吗?如果不能,那人来了一见满地狼藉,终归是要影响谈生意的心情。”

  被称为小幺的年轻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那两块粉身碎骨为国捐躯的木板道:“也对。”不过小幺随即反应过来气愤地道:“城哥儿,既然你早想通这个道理,那你干嘛还踢爆……”

  蒲城见状忙打了个哈哈企图转移话题:“小幺啊,今天我来是想找你帮个忙。”

  小幺幽怨地瞥了一眼蒲城,一边往屋子里里走一边道:“城哥儿,咱俩熟归熟,这门钱你说什么都得赔我,别人我都是收个二百八,你就打个对折吧。”

  三人嬉笑着正准备随身进小幺屋里时眼角的余光却都瞥见街上另一侧有十多个人忽然不怀好意地凑了过来。

  只听得为首一个跛子一瘸一拐地走将上来,拉长声儿阴阳怪气地对着蒲城喊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城哥吗?好久不见,城哥最近在哪混呢?”

  同样的一句话,由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语调说出来,立马就变成截然不同的意思,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蒲城叹了口气,心里已然大致猜到是谁了,他回过头一瞧,果然,这浓眉大眼,方面阔口,眼角一道蜈蚣型长疤,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壮年男子可不就是五年前被他送进号子里的刘五?

  说起这刘五,也算是石头城里响当当的知名人物了,他的东家据说掌管着金陵好几家大型的娱乐场所,而他因为能打,也罩得住场子,加上跟东家的时间最长,就从一个小马仔一路做到了场子里的台面人物。

  不过这人时运有些不济,五年前他老东家的儿子在场子里和人嗑药嗑嗨了闹出了人命,最后他帮着东家的公子杀人埋尸,毁尸灭迹。当时这桩案子因为找不到尸源而无法立案,最后却是被蒲城通过迂回手段,从他手底下的人打开缺口搞定了。而刘五和他东家的公子,也就一并被蒲城送进了南京市郊区的监狱去捡了五年肥皂。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刘五狞笑着盯着蒲城,似乎在思考如何对他上些手段以消心头之恨,不过他的眼神往后一跳,却是突然注意到了蒲城身后的秦舍人。

  一张宜喜宜嗔的漂亮脸蛋,眉目如画,楚楚动人,刘五虽然惯见风月场所里的妖娆佳丽,但浓妆艳抹怎及得上不施粉黛?刘五对着他的小弟长嘘了一声□□着道:“瞧瞧,还是咱城哥儿厉害,这上的马子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瞧这小蛮腰,在床上扭起来可不要迷死个人哟!”

  秦舍人刚来警队不久,抓的都是些小偷小摸的人,这种猥琐下流的混账家伙还真没遇到,她气得俏脸通红,杏眼圆瞪,掏出身上的警察证亮出身份斥道:“嘴巴都给我放干净点!信不信我告你们一个寻衅滋事妨碍公务,让你们去派出所里蹲几天?”

  可惜的是这种软绵绵的恫吓吓不到进过号子的老油条,刘五阴沉沉地笑了笑,伸出舌头舔舔嘴唇不怀好意地道:“哟,还是个脾气火爆的小辣椒啊,我说城哥儿,兄弟我骑过黑马也骑过白马,还真不知道这警马骑起来是个什么滋味,要不……”

  蒲城心知再待下去,指不定要从刘五那张狗嘴里听到什么污言秽语,虽则秦舍人是个警察,但这种渣滓很明白越雷池的红线在哪,他们只会出言无状来恶心你,却不会真个上来寻衅滋事,所以和这种渣滓置气是徒劳无益的。

  也不等刘五说完话后半句,蒲城拉起秦舍人的手,叫上小幺准备去其他地方谈事,秦舍人也明白与狗争吵你总不能咬它一嘴毛的道理,所以气归气,却也只能咽下肚子,全当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踩了一脚狗屎。

  但蒲城想躲,刘五却没放过他的意思,有警察在场,他不敢也不会选择硬碰硬,但五年的牢狱生涯让他明白了,有时候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才最伤人。

  刘五当年入狱之后,对他的“大恩人”蒲城自然是恨不得挫其骨扬其灰,于是他就让他手下的小弟去查了一番蒲城的底细,虽不能做到知根知底,但基本的信息多多少少还是打听到了一些。此刻他便想用其中一件事来做些文章。

  “城哥儿,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有个女友,叫……叫什么来着”,刘五对着他的小弟们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带着眼睛,长得贼眉鼠目的矮个子当年因为摸过蒲城的底,对这事还有些印象,此刻连忙出声附和道:“叫王……对……叫王他妈的婷!”

  刘五笑眯眯地转过身子,对着蒲城高声喊道:“对,是这名儿!城哥儿,我说你俩好了也快六七年了,啥时候请哥们喝杯喜酒呢?”

  刘五笑眯眯地转过身子,对着蒲城高声喊道:“对,是这名儿!城哥儿,我说你俩好了也快六七年了,啥时候请哥们喝杯喜酒呢?”

  那矮个也是个机灵的主,配合他大哥唱起双簧来那可真是字字如刀,句句如针:“大哥,瞧您这记性!咱婷姐不早就死了吗?”

  刘五故作吃惊道:“死了?怎么死的?”

  矮个嘻嘻哈哈地大声道:“被人先奸后杀,还被人分了尸剁成片儿了煮熟了!哎哟喂,死无全尸,惨的呀!你说这如花似玉一大姑娘,招谁惹谁了呢!”

  刘五和他手下这段双簧所透露出来的内容实在骇人听闻,如果这事是真的,秦舍人自觉自己一局外人听着都毛骨悚然,深哀其不幸,那当事人又在承受着多少苦痛呢?

  没由来的,秦舍人忽然想起晋时王羲之在丧乱帖中提及的一言——追惟酷甚,号慕摧绝,痛贯心肝,痛当奈何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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