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追根溯源
被都弥自杀一事搅和得没了睡眠情绪，蒲城躺在太师椅上，身上只铺了层轻薄的毯子，合着眼在那假寐。虽然连环杀人案是了结了，但蒲城还有很多事没想透彻，比如那个神神秘秘的人，自那夜之后就再没了音信。
李岚和刘鑫是死于10月22号晚上，按理说除了杀人凶手都弥之外，其他人是不可能知晓这件事才对，而他在神山下入住酒店的时间是10月22号白天，从酒店的监控上来看，他的房间从始至终就没人进入过，也就是说，神秘人给他留的纸条是在10月22号之前就已写好并放在了房间里，但从时间的角度来看，这一点实在是讲不通，除非这世上真有人能未卜先知，又或者说，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事实上，这张纸条蕴含的玄机并非他所想的那样，这一切只是自己的过分解读？
左思右想没个头绪，蒲城只能将这事暂时抛诸脑后。携了张轻薄的毯子盖在身上，蒲城合着眼躺在太师椅上在那假寐神游。不知怎的思绪忽然跳回到与良谢对话的时间节点上，让蒲城又止不住地想起了那个明眸善睐，巧笑倩兮，爱拿璇玑图里的缠绵情意考教自己的姑娘，蒲城想了想，如果她现在还活着，那两人今时今日可能早就已经结婚生子，而她也该过上她一直渴望的相夫教子的生活了。
只可惜人生呐，人生，蒲城除了叹一句不如意之外，能做的也就只有抱着一张相片，在相思意涌无计消的子夜时分与之相拥而眠而已。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嗟叹一声，太师椅上便再没了声响动静。
……
手头的案子业已了结，良谢调查的四幅图也还没个下文，穷极无聊的蒲城忽然起了心思，便去了前日光顾过的“百宝阁”。也许是阿婆怡然自得的神情感染了蒲城，让他也浸染了些许不为俗事所累的安宁情绪，蒲城自觉待在阿婆的店里分外闲逸安心。
阿婆也乐得有蒲城这么个人来陪她唠唠嗑，两人相谈如意，倒颇有几分忘年交的意思。晌午已过，店里才只做了一单生意，阿婆忙完了女红，走到柜台里取出一个本子慈祥地笑道：“这人老了，大事还能记存些，小事总容易遗些漏些，没法子，只能在本子里记记账，不然我那些个子女，可真怕我这糊涂生意要做得赔本关门咯。”
“10月27号，卖出玉镯一枚，售价……”
“阿婆，你记错了，今天是26号！”，蒲城饶有兴趣地看着阿婆用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记完账，他忽然起了兴趣，便道：“阿婆，你这一年来的生意都用这账本记着吗？”
“是吗？今天是26号啊！看来那洋玩意弄的电脑就是不灵光，显示的时间总是会出错！至于这账本我确实记了好些年了，你瞅瞅，有这么厚呢！”
蒲城接过账本，津津有味地翻阅了起来，不过几行的功夫，蒲城就在账本上看到了都米梁这三个字，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继续往前翻着，果不其然，确实如阿婆所讲的那样，都米梁每个几个月都会来这买些首饰珠玉之类的小玩意。
蒲城看着那些个日期，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这些日期自己在哪见识过。10月22号，7月7号，3月4号，再往前的记录那就是去年的11月2号了。
蒲城在嘴里念叨了一会儿这几个数字，头脑风暴了一阵后神色忽然为之巨变，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那几件连环命案发生的时间分别是10月23号，7月8号，3月5号以及去年的11月3号。
也就是说，每当有命案发生的时候，都米梁所有的不在场证据都可以在这家店里找到，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蒲城心里冷飕飕的，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往心眼里冒。
匆匆辞别了阿婆，蒲城决意继续去调查都米梁，都米梁和都弥两兄弟之间铁定隐藏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巨大秘密，而连环杀人案的幕后也说不定蕴藏着另外的真相，只是都弥已经入了黄泉，连片骨头渣子都没剩下，之后是非黑白，也就是都米梁一张嘴的事，所以这份调查，必须得在暗中着手。
不过这些猜测终究就如无根之萍，站不住脚，所以蒲城决定在事情查出眉目之前，暂不通知秦舍人等人。思来想去，蒲城觉得要想厘清这一团乱麻，必须得从根源处抽丝剥茧，而要追根溯源，那去一趟都米梁的老家也就成了势在必行之举，长途奔波了两三百公里后，蒲城终于驱车抵达了宿迁——都式兄弟的老家。
蒲城查访的第一站，就是宿迁城西的精神病院，都米梁的生母虽然因精神失常而住进了精神病院，但精神病人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发疯，大部分时间里他们与常人着实无异，只是会因着一些特定的刺激源而发疯，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情绪从而做出可怕的举动，而要探查都式兄弟隐藏的秘密，从他们最亲近的人这处着手无疑是最恰当的。
在精神病院出示了证件和登记了名姓后，蒲城在会客室等了半个钟，终于见到了都家兄弟的生母，一个眉目清丽，看起来温婉贤淑的中年女人。她的脸上或许有风吹过、霜刮过、岁月碾过的粗糙痕迹，但她的神情是如此恬淡安详，以至于让人在直视她时，无法在脑海中将她与精神失常四字挂钩。
都米梁的母亲全名叫做梁婉容，根据秦舍人之前在教育局查到的档案资料，都弥因病休学是在2003年的9月，而梁婉容因为精神失常被送入精神病院是在次年的1月，两者之间是否存在一定的关联，目前还尚未可知。
蒲城看着梁婉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深怕用错一个有分量的字眼而刺激到眼前的可怜女人，良久，他才吁了口气，微笑着说道：“梁阿姨您好，我是都米梁的朋友，我叫蒲城。”
梁婉容收回远眺窗外的目光，打量着蒲城平静地开口回道：“原来是小都的朋友，你好。”
“最近米梁工作上的事情有些繁忙，就托我到这儿来看看您。”，看着梁婉容空洞的眼神和毫无表情起伏的面容，蒲城心道以都米梁作为引子来套她的话看来是不成了，于是蒲城转了口风又道：“不过都弥他……”
蒲城话音未落，就见到梁婉容的眼神忽然焕发出了光彩，她看着蒲城忽然急切地问道：“小弥他怎么了？”
也不待蒲城反应过来，梁婉容便神色焦急地转过头，对着旁边的护士声音凄厉喊道：“护士小姐！护士小姐！让我回家吧，我真的没病，我……我的孩子小弥病得很严重，我要回家照顾他！”
梁婉容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都弥的童年，语至后半段，梁婉容竟发出呜呜的哭泣声，晶莹的泪珠簌簌而落，仓皇无助的神色看得人实在揪心不已，他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总不能在这时雪上加霜，告诉梁婉容她孩子的死讯。
梁婉容忽然起身跑到看护身前跪下，面容惨淡，神情哀切地乞求道：“我……我的孩子他真的快撑不住，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回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梁婉容一会儿疯疯癫癫地大声咆哮，一会儿磕头如捣蒜，她额头上顿时显出一个好大的渗血红印，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蒲城有些不知所措，好在两个看护颇有经验，知道梁婉容这是病发了，她们虽然同情这个可怜的女人，但也只能宽慰两句，就给她打了一剂镇定剂把她拉回了病房。
看着梁婉容绝望凄惨的面容，蒲城不由心有戚戚然，他感到有些愧疚，毕竟是他不小心提到都弥才刺激到梁婉容惹得她病发。这场谈话就这么被意外的中断了，所幸的是蒲城并不是一无所获，起码他确定了梁婉容的病确实和都弥的病存在着某种关联。
怀揣着这一点想法，蒲城再次走访了宿迁大大小小的医院，不过可惜的是，十多年过去了，当年替都弥看病的医院早就物是人非，档案无存了，而接触过都弥的小学老师也早就白发苍苍，侨居他乡了，目前可以查到的线索似乎一下子中断了，蒲城有些失望地离开了春来小学，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头。
他的脑海里闪过各式各样的可能性，但又都被他一一否决掉，在第三次差点撞上疾驰的车子，紧接着被车主痛骂了一顿后，蒲城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回了现实。
看着横在街边的路标牌，蒲城忽然想起来，都弥户口本上登记的老家好像就在附近不远处，本着既来之怎能不看之的态度，蒲城悠悠然便往都弥的老家方向走了过去。
日落西山，薄暮晚归的学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看着他们大声喧哗，看着他们青春欢畅，蒲城不禁有些艳羡，回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轻狂样，任凭思绪翻飞肆涌了好一会儿，蒲城吁了口气，方将心神从回忆中收敛了起来。
开车又行了几公里后，蒲城来到一处比较荒凉的地界，附近的人烟稀少，仅剩的屋子也都在墙上画着一个“拆”的字样，年轻人大抵都已搬离了这儿，剩下些不愿走的，多半是些老头儿老太儿，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又老于斯，这儿寄存了他们一生的回忆，你教他们离开，他们又如何能离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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