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易容纸
我怔了会儿，想起昨日的情形，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猪都能看出来。
换句话说，就是怕别人看不出来。
我昨日提早离开，自然有许多人知道并且能够作证，但就是在那么多半仙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人可以出入我的亭阁而不被发现。况且空着的亭阁绝不止我那一个，舜云歌的徒弟却偏偏死在了我的亭阁，在这之前我还送过他一截锢仙绳，说是碰巧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要让我坦然相信这就是巧合却未免太心大了些。
舜云歌徒弟的死，矛头不仅指向了舜云歌，也指向了我。
……
陌熙一边大大咧咧地翻着话本子看，一边绘声绘色地给我描绘昨日的情形:“你是不知道啊，那舜云歌看见她徒弟的尸体时脸都白了，最后还是别人帮她把徒弟带回去的。也是，她好不容易有个有机会修成半仙的徒弟，就这么没了。幸亏我没收那个徒弟，才拜师就死了，多晦气啊！让她当初和我抢徒弟，他明明都要拜我为师了，偏偏舜云歌来横插一脚，那人立刻就变卦要跟舜云歌了，遭报应了吧。”
眼看着她刚吃完东西的另一只手也要来拿话本，我赶忙把话本从她的魔爪下抢走，将帕子扔给她:“先擦手。”
她拿着帕子擦手，我咬牙问:“你昨日怎么没有说舜云歌抢你徒弟的详情，害得我以为是你又惹了祸，后面才出了这么多事情。”
陌熙伸手要来拿话本:“我昨日又没有说错，你不相信我还怪我！”
我一本直接砸她脸上。
早上安抚过了空钰，告诉他他师父栽不到这上头后才把我忧心忡忡的大徒弟打发走。现下从陌熙这里了解到了具体情况，我还是打算装鹌鹑。
这种在收徒大会上杀人栽赃如此嚣张，简直就是在质疑所有半仙实力的事情，自然不会外传，而我连替罪羊都算不上，没必要去假情假意地再去拜访舜云歌以表对她痛失爱徒的哀恸之情。
只是需得提醒我那些徒弟们注意一些，最近多吃饭，少下山。我向来安分，不与人结仇，想不到有谁会对我下手，也无从提防。
陌熙翻了翻话本，从中挑出两本揣在怀里，又不知从哪找出了一张破破烂烂的纸，宝贝似的给我看:“萧初你看这个。”
我没看出什么这张皱巴巴的纸有什么门道，糙糙的除了撕不烂之外，就是个没有灵力的死物。
思虑半晌后，我决定直接上手动法术。
陌熙立刻就和被踩了尾巴一样按住我的手指:“叫你猜，你动手做什么？！”
我老实回答:“防火防水？撕不烂？我真猜不到这有什么用。”
陌熙笑的很得意，她拿了一个脸盆，将里面注满了水，将那张皱巴巴的纸往水里一放，那纸就和海绵一样吸水变大，却变薄舒展开来，直到透明。
我捧场:“哦，好厉害。”
陌熙像是没听出我的反讽，把脸盆往我面前的桌子一放，点头道:“是吧，厉害吧。”
我拿手想往那纸上戳，手指刚伸出去一半，忽然感觉脑后一阵阴寒之气，随后脑袋上就覆上了一只万恶的手，使了劲就把我往脸盆里摁。
我手只来得及扶住盆边沿，脸就整个下去了。
冰凉流动的触感分明是水，那张纸似乎融化在里面了。
没等我抬头揍她，陌熙就先把我头揪出来了。
她也知道我要揍她，举着一面明晃晃的镜子挡在脸前对我喊:“你先看看镜子。”
我本不欲理会她的话语，这厮欠揍久了，愈发让人牙痒，不给她个教训，以后就更加猖狂了。可就是一晃的功夫，镜子里的人被映出，我掠过那镜面，里面的分明是人脸，却又不似人——棱角都分明着，可偏偏没了五官。
我心中讶然，手上劲道不减，生生把陌熙撂翻了才从她手里拿过镜子。
手触之处是光滑的皮肤，却掩盖了五官的轮廓。我眨了眨眼，那脸皮上眼睛的位置也眨了眨。脸旁周围还有多余出来的边，我伸手想撕，却如何都撕不下来——就像一张未画上人脸的□□。
陌熙爬起来后就坐在一旁看着我的举动，什么也不说，就是幸灾乐祸地笑，被我撂翻了也不生气。
这是又被她摆了一道，不求她，她是万不会告诉我这东西拿下来的法子的。
我上辈子一定是欠这姑奶奶的！
我放下镜子，冷冷地看着陌熙，但这张脸上没有五官，她瞧不见我的表情，见我的模样只是愈发想笑，于是她也不憋着:“哈哈哈哈萧初，你的脸哈哈哈。”
她笑得前俯后仰，我面无表情，万般潇洒地起身。陌熙瞧见了，止住笑，伸手来抓我:“怎样，现在瞧出它的用途了吧，你快些求我，我就趁早告诉你拿下来的法子。”
我见不得她得意，从她手里扯出自己的衣袖，不急不慢地开口:“瞧出是瞧出了，这张脸妥实新鲜，我倒觉得挺好的，待我去重之那里蹭一顿饭，再找术千鹤研究一番，稀罕够了这张脸再回来求你。”
不就是拿乔么，谁不会？
果不其然，陌熙听见这话，登时就不笑了。被我拍开的手重又抓回来。
我挺胸抬头，推开门就往外走。陌熙终于急了:“你这样忒没意思了！这宝贝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被你戴出去，岂不是谁人都知道了？哎呦这宝贝我得来可不易了，哎……你别……我错了我错了，我帮你把它拿下来。”
门外的阳光倾泻而来，照在这面皮上，多余的边角如同被烧着了一般，萎缩回了原来的模样，我再用手去扯，那纸就似和我的脸连在一起了。
陌熙见我不为所动，又道:“我给你赔罪！赔罪！三颗小鲌珠！”
“五颗！五颗！”
“五颗大鲌珠！”
我踱着步朝院门口走去，对陌熙的聒噪之声充耳不闻。计算着大概到开院门的时候她就能开出一个我满意的条件了。
门打开的时候，我听见身后猛吸了一口气后狠下心的声音:“一枚鳛玉。”
这个条件我很满意，然开了院门后我就定住了，没来得及应她，陌熙以为我还不满意，哀嚎随之传来:“萧初，你这就是在为难我！”
我想陌熙总算长了些脑子，连我在为难她都看出来了，但尽管我脑子活络着，看见院子外面站着的君亦尘时，我妥实，说不出话来。
一是没想到门外有人，二是怕这样一个没有五官的人说话吓着他。
平日里甚少有弟子有事来寻我，不巧我这样狼狈的形象，加上落水的那次，都被君亦尘看见了。
就是我自己，在镜子里见到这张脸也被惊了一瞬，可君亦尘的目光只是淡淡地在我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无奈，除此之外半点不起波澜，将手里的信递予我。
我接过，信封上“术千鹤”三个字极为潇洒大气。
陌熙见我站在门口许久，也从房间里出来，往门外探头。
君亦尘今日穿的是弟子服饰，蓝灰色的窄袖服装。我常常见弟子们穿它，因为它耐脏，练功时又方便。他样貌生的清俊，穿弟子服也不突兀，可我见他如此穿着，却总觉得不相搭，应该像昨日那种的白色宽袖才对……
我暗忖着。君亦尘却丝毫不觉得这身衣服有什么不合适，见信交到我手上，里面还探头探脑冒出来了陌熙，只说了一句“是鹤云居的信。”后就离开了。
陌熙还在探脑袋，和我抱怨:“你这新徒弟忒不懂规矩了，连空钰见我来了都知道和我打声招呼，他倒好，直接无视我。”
我皱了皱眉，问陌熙:“你觉不觉得，他穿这身衣服，有些奇怪？”
陌熙又朝君亦尘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有，怪不懂规矩的。”
术千鹤来的信里无甚重要的事，就是关于昨日舜云歌新收的徒弟离奇死在我待的亭阁里的事情，安抚了一番，告诉我不必为此担忧。
术千鹤在众半仙里颇有些地位，她这封信来了，必定是商量过的结果，信里没提舜云歌那里的情况如何，这封信不止是友人间的安慰，更是示意我不用多理会此事。
我乐得不去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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