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抉择,赵兰的梦魇

　　“哒哒哒……”

　　山青，天高，两旁青纱帐，一条蜿蜒的山旁土路像是一条匍匐在地上的黄色纱带婀娜委婉。

　　土路上颠簸的像是坐在过山车上，张扬昏睡着没有醒来，耳边的噪音，鼻尖萦绕的柴油味，被一双常年务农干裂得有些粗糙的手抱着，仿佛又是回到了前世的儿时，回到了那个家人对她给予了厚望的家，回到了刀子嘴豆腐心的奶奶怀里。

　　前世一岁多张扬的母亲意外去世不一岁大的张扬不会喝奶粉差点饿死，一直瞧不上她的赵兰给她找了一只刚产崽的母羊，喝羊奶撑过了不喝奶粉的几个月，吝啬到为了一篮子鸡蛋都可以打上门的赵兰居然怕这个一直不喜欢的孙女饿死，前世张扬听说到这里的村中老人无一不是唏嘘。

　　的确，赵兰就是一个吝啬，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只不过现在不是……

　　少量安眠药的药效可以致使婴儿昏睡不醒，不会受到外界的刺激而哭闹，凭借婆婆的威严和义务从白箐的手里接过了照顾孩子的责任，儿媳白箐和二儿子则去忙活地里八月狂长的玉米。

　　赵兰的心里是坎特的，搭着路过的拖拉机去小城卖掉自己的亲身孙女不是哪个当奶奶的都能做出来的。

　　赵兰是从那个动荡的时代过来的，自己家中姐弟不知多少人都是永远留在那个年代，自己裹得比别人小一号的小脚就是那个时代遗留在自己身上的证明，偌大的一个家庭就是因为旱灾粮食少产活活的饿死了自己的祖父祖母，自己两个姐姐，三个弟弟，自己的父母也在当时饿死。

　　在饥荒中活下来心中有了一个噩梦，害怕有一天，害怕有一天自己和儿女会再挨饿，哪怕是拼命的存粮不幸还是发生了。

　　四十年前，赵兰还是一个将近二十一岁的漂亮大姑娘，苗君君也是和她一个大队的挚友，偏偏两人都爱上了退役归来的张爱国，一番争夺下来两人相爱，挚友苗君君愤然离去，但托付一生的人有了，用老家活下来的哥哥的话来说就是：朋友又不能吃，哪有老婆好。可惜，老婆张爱国也舍不得乱吃。

　　夫妻两人带着膝下的儿女和张卫国在外省吃俭用打工十年也是小有积蓄，打算会大狼山买些牛羊放羊为生。

　　三十年前的五月成了三十一岁的赵兰和张爱国两兄弟的一个梦魇，天气炎热干旱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本不到干枯时节的冬麦没有了郁郁葱葱的绿，一片枯黄断绝了生机。

　　就像是五十五年前自己的家乡变故时的情景，六岁的自己只能看着家中祖父祖母，姐姐，弟弟，干瘦得只剩皮包骨，父母奄奄一息的最后连泪都干的流不出，全都无声的逝去。

　　赵兰只是觉得心里嘴里的苦涩，若不是全家把最后的半块发霉的馍给了自己和哥哥恐怕就不会有今天的自己了。

　　回乡的路上不其然爆发了一次大蝗荒，万里蝗虫遮天盖日，黑压压的一片蝗云发出隆隆飞机飞过的轰鸣，地里山上，只要是能吃的都进了蝗虫的肚子。

　　五月是一个忙乱的季节，冬麦灌浆即将成熟，玉米正在抽穗开花，树上的果子郁郁青青…….

　　远在外地务工的六人带着重金买来一点米面匆匆往家赶，一路漫山遍野面黄饥瘦都是衣不遮体的灾民，山上的草根树皮都被过境的蝗虫灾民啃噬一空，山上的土地翻了一尺深，树根都被挖出来啃了。

　　家里没有多少存粮，而家乡市场上的陈粮价格飞涨手里的钱一斤米都买不起，张爱国一家五张嘴省吃俭用两天就断了粮。

　　张爱国张卫国两兄弟带回来的粮食本来就不多，在粮食怎么分这一件事发生了冲突，张卫国留在家里体弱的妻子儿子和老妈都饿死了，

　　张爱国七岁的一儿子两个三女儿多撑了几天饿死，张卫国认为张爱国这个异母同父的弟弟的私藏粮食不重视亲人，两人也就慢慢淡了来往。

　　赵兰收起悲伤默默地把三个孩子葬在荒山中，原本大方的温柔的赵兰经历丧亲之痛，中年丧子丧女，温柔的性格变得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猫，吝啬，古怪，逮谁咬谁，雄心勃勃的张爱国被哥哥的诬陷伤透了心，消沉在小山村一倔不起，不染烟瘾的人第一次染上了侵蚀体魄的精神食品。

　　女娃，都是祸害，都是爹娘前世的讨债鬼。讨债鬼送给别人就好，张扬你去别人家讨债吧！

　　赵兰感觉怀中张扬沉甸甸的，三里多的将近四里的路途没有想象中的平坦，自己的心也没有以往的波澜不惊。

　　“大姐子，你家娃的病急不急，要不我在开快点？”

　　开拖拉机的是一个黑瘦的小伙子张明，二手的拖拉机是今年花重金刚买给人拉砖的，没有驾照就敢把拖拉机开的像是一匹脱缰野马，赵兰怀里的张扬差点被碾过石头的一个晃荡抛飞出去。

　　“哎呦小明子慢点慢点，我家娃没事，婶子我到快要颠散架了！”

　　赵兰伸出一只手覆在车筐上一头的冷汗，暗骂这小子急着投胎辈分都乱了，要是张明他爸叫她姐还差不多。

　　“嘿嘿~”

　　张明抓抓乱糟糟的脑袋，刹闸减速。

　　“砰!”

　　赵兰一时不防后背撞在了车厢上发出一声巨响，腰间的剧痛让赵兰扭头怒视张明这皮小子，看来是小时候偷摘她家地里的黄瓜自己下手教训的轻了，现在这一身皮又痒了！

　　张明听背后的一声巨响头皮顿时发麻，这位婶子可不是好相处的，多说多错，多做多错，怎么都是错，张明直接当没听到闭嘴。

　　说是三里路，实际说的是从村子走直线到城里有三里多路远，可这土路走车从大道走经过新盖的砖厂到城里怎么也有五里路了。

　　快到砖厂的一路上的大多是拉砖的骡车，拖拉机慢吞吞的往前开，医院这个目的地快到了。

　　“小明子，婶子我下车了，你去忙吧。”

　　扶着车框踩着轮胎下了拖拉机满脸堆笑的张明告别赵兰，蜗牛一般的车速瞬间变疯马开出了疯牛上路的气势，一路车见车避骡见骡躲，唯留满脸冷笑的赵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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