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夏石榴回到公司先洗了把脸，出来跟李总汇报了一下工地的情况之后，也到了下班的时间。
同事小赵轻快的走到夏石榴的工位旁：“一起吃饭啊？”
夏石榴仰脸一笑，指着自己身上的白漆和鞋上的尘土：“就我这脏兮兮的，还是先回家收拾一下吧。改天一起吃。”
小赵是公司的出纳，个性开朗的女孩，见她一身灰尘忍不住笑：“你这真是民工啊！”
夏石榴一咧嘴，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小声说：“只是没民工赚的多……”
两个人说笑着出了办公楼。小赵坐地铁回家了。
夏石榴在公交站等了一会儿，刚才坐地铁的难受劲儿还没过，她干脆走路回家，三站地，快点走二十多分钟也到了。
她快步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旁边是一所大学。此时门口陆陆续续的有些学生进出，三两结伴，笑骂嗔怒，她瞥了一眼，心生羡慕。
再向前走是一片高档小区，夏石榴经过的路上刚好能看到里面的一处景色，绿树红花，亭台流水。她抬眼看了看，这小区的楼早已卖光，只是入住率却非常低。
她望着某个窗户挂着的婴儿衣物轻啧出声，有钱的买了不住，没钱的买不起。
甬道旁的树枝刮到了夏石榴的头发，她回神将垂落的发丝往耳后一缕，双手往上拉了一下两肩上的书包带。
路边桃花蓓蕾初开，娉娉婷婷的一树接一树。
夏石榴心中喜欢，掏出手机来站定，拍了两张照片。
她不知道自己头发上粘了一片粉红的花瓣，随着她的走动，又飘落到瘦弱的肩头。
夏石榴走到公寓楼下，在门口的小超市买了一大瓶矿泉水了、一盒酸奶。
她拎着东西在楼的转角处猛然一顿，还好没撞上对面过来的人。
那女人绕开夏石榴将手里滴着水的衣物挂在一楼窗外的金属护栏上，转头小跑着进了连着大楼的一间平房。
夏石榴在这住了一个月，并没注意过这间小房子，她随着女人的背影看过去，开着的门旁边钉着个金属牌子，斑驳的字迹写着：XX区防空地下室。
原来外面常常挂着的衣服和偶尔出现在矮树丛上的被子是这么回事。
她往右一转进了大厅，等了一会儿，电梯门一打开，十几个人从里面挤了出来。这楼是商住两用，15层以上是办公室，下面各个房间则被隔成了各种规格的单间，出租给个人。
现在电梯里出来的这些人都是在楼上上班的。夏石榴盯着人群看，等他们都出来了，她才进去。按了14层，电梯门刚关了一点，又突然一顿，继而往两侧打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身进来，目光相对，互相客气的点头。
“罗工。”
“小夏。”
两人同时出声，不由得轻笑。
罗建打量她一眼，“去工地了？”
“嗯。”夏石榴有些局促，“罗工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我助理搞不定了，非要我过来一趟。”罗建说着从包里掏出眼镜，架在鼻梁上。
“您戴眼镜啊。”夏石榴之前没见他戴过。
罗建一笑，“要上去跟财务部撕了，装一下斯文。”说着用食指扶了下眼镜，“装的还行么？”
“嗯。”夏石榴眉眼一弯，点了下头，看到镜架上的LOGO，心里道，比我几个月房租都贵。
罗建忽然抬手拈起夏石榴肩上的花瓣横在她眼前，“采花贼！”
夏石榴一怔，继而笑道：“说你还是说我？”
“当然是你，除非你肩上能长出花来！”罗建说着垂下手臂。
片刻静默。
夏石榴仰头看着红色的数字往上蹦，“叮”一声到了13层，罗建低头：“再见，小夏。”
“再见。”
“明天去海淀的工地么？”罗建迈出电梯，又回头问。
“后天去那个。”
罗建点点头，转身走了。
又上一层，夏石榴出了电梯往左拐，掏出钥匙开了入户门。狭窄的走廊一片昏暗，她抬手开了灯，往里走了几步，在一扇门前站定，钥匙插入锁孔晃了几下，整个门框都跟着晃动。
这门根本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装饰。
夏石榴想，真要是想进来，别说男人了，就是她也应该能一脚踹进来吧。
进屋后，夏石榴放下水瓶，转身插上门，又将房间里唯一的小窗户打开透气。
这窗户正对着隔壁的墙，进不来多少光，也没人能看进来，所以夏石榴也没挂窗帘。
这屋里没有厨房，她坐在床上歇了一会儿，起身在自己屋里用电饭锅煮了点蔬菜粥，从背包里掏出那两个小包子热上，倚着靠在床边的小书桌吃起晚餐。
她边喝粥边盘算着，如果找到姓陈的，自己只算虚惊一场，还能在这住下去。如果找不到，就惨了。想住下去，还得交5600。她放下勺子，翻看手机短信，前几天收到的银行信息，卡内余额1300。
夏石榴放下手机，在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记帐本。
去了寄给家里还债的和给弟弟的生活费，自己为了方便工作买了个笔记本电脑，现在算上钱包里的300块现金，堪堪1600块。
万一找不到那孙子，自己就要露宿街头了……
夏石榴拿勺子搅着粥，叹了一口气。
饭后刷完碗筷，夏石榴在屋里仅有的两米空地上来回走着，喝那盒酸奶。八连杯的那种，楼下的小超市可以拆开卖。夏石榴这没有冰箱，她怕买一大盒放坏了，便每天买一杯。插上吸管，两三口就没了。
夏石榴晃了晃塑料的酸奶盒，又用力的吸了两下，确认没有了，弯腰将小盒子扔进垃圾袋里。
忽见到膝盖上蹭的白漆，不由得用手抠了两下。漆掉了一块，屈指一看，指甲里都是白色粉末。
她拍了拍手，走到敞开的布衣柜前，拿出一套分体睡衣换上。又从衣柜下拿出一个脸盆，将脏衣服放进去，然后拿了洗漱用品，端着脸盆去洗澡、洗衣服。
刚锁上自己的门，外面的入户门也开了。隔壁住的林姐带着孩子刚回来。一见夏石榴立刻拉住她：“小夏，我今天接到电话说我交的房租被卷跑了，好几千块钱呢，你说我这带着孩子来这里看病多不容易啊……”说着声泪俱下，夏石榴一时措手不及。
林姐的儿子三四岁的样子，是个听障儿童。她为了给孩子长期治疗，从外地过来，在这租了房子。那孩子带着助听器，见妈妈哭了，也跟着哭起来。
夏石榴连忙劝林姐：“您别哭了，看孩子都吓到了。”
林姐低头摸着孩子头发哭得越发厉害，“孩子爸爸在家里每月寄钱过来，最近已经借了不少钱了……”
夏石榴看着眼前哭嚎的一大一小，不知所措，“您别哭了，哭也解决不了问题……我的钱也被卷走了……”
林姐顿时停住：“你的房租钱也被卷走了？”
“嗯。”
林姐抹了两下眼泪，“我中午回来听说旁边那家的一对小夫妻的钱也是被小陈卷走了，咱们人多，一起找他们要，不信要不出来，咱们都不搬走他也没办法……”
夏石榴看着突然有信心的林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点头说：“能要回来钱当然好。”
又听着林姐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中午听说的情况，小孩子又哭闹起来，她才带孩子回自己屋。
夏石榴洗漱完毕，又将衣服、鞋子一并洗刷了。
跑了一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早早爬上床休息。
她关了灯，侧身看着墙上从窗户透进来的光，一想到自己交了不少钱，住进来还不到一个月就有可能被赶出去，不由得骂自己。
月初她刚在现在的公司入职，一进来就接了个单子。业主急着装修，她忙的团团转。
租住的房子交了定金之后，租房公司的小陈给她个地址，让她去签租房合同，交钱。
夏石榴一看那地址，坐地铁过去大概两个小时，这两天都没时间过去，便同小陈商量：“我这两天没时间，过几天去行么？”
“嗯，可以。”小陈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走了。
之后的几天，她一直没得闲去签约。有一天小陈过来找她，“要不你先把钱给我吧，我给你打个收条，等我去公司把合同给你拿过来。”
夏石榴犹豫，“下周我应该有时间去……”
小陈耐心的说：“本来你一住进来就应该交钱的，这都多少天了你还没交上，公司天天催我呢，隔壁没时间去的也是我把合同拿过来的……”
夏石榴听小陈说自己天天挨公司的骂，一时心软，虽有些纠结，还是把钱交了。谁知道这人居然如法炮制的骗了几万块钱跑了。
夏石榴边想边骂自己蠢。
恍惚间听见窗外传来撕心裂肺，跑了调的歌声。看来是隔壁楼下餐厅下班了，每天这时间，住在餐厅宿舍的员工都喊几嗓子，扰的人睡不好。
第二天夏石榴去了一趟新工地，路过大裤.衩的时候拍了几张照片。等业主来了之后，各个房间的转着听了一些功能上的需求，然后回去准备装修方案。
虽忙，夏石榴还是时常忙里偷闲的看一下手机，她在等着找到小陈的消息。
然而到了傍晚还是音信全无。
还有4天了，她心里不免焦躁，却无能为力。
夏石榴在公司加班了一个小时才回家。
到家后，挑了两张白天照的照片用微信给她妈发过去，以示自己出去玩了。
“这就是电视台？没有电视上看着好！”
夏石榴抿嘴轻笑，“是我拍的不好。”
突然有人用力的砸了两下门板。
夏石榴吓一跳，抬头一看，觉得整面墙都被砸的颤了两颤。
“谁？”她故作镇定的问。
“租房公司。”一个粗噶的男声回答。
夏石榴连忙将门打开。
门外三个彪形大汉，“夏小姐，新住处找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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