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是豪门
下了山已接近傍晚，丫鬟仆役们正在山下的驿站等待四姨娘，她问我要不要与她同行回府，被我给拒绝了，其实我是想在外面玩一会儿，尚书府里太闷了，要是闷出病来那就爽歪歪了。
这里是金陵城的城郊，没有秦淮河那一带繁华风光，不过总归是差强人意。街道两边的小贩还是挺多，这里的传统项目是放天灯，每到初一十五，或者过年的时候，金陵城的达官贵人、夫人小姐们就会结伴到这里放天灯，在灯上写上自己的愿望。特别是正月十五，那才叫一个喜庆，千千万万的天灯同时被放飞，场面格外的壮观宏大。
但今天是寻常的日子，所以放天灯的人不多，我的目光全被街边卖灯笼的小贩给黏住了。
好可爱的灯笼啊，我伸出手指去触碰，砂纸的触感好像手指下涌现着许许多多凹凸不平的泉眼。其中兔儿爷和小老虎是最合我心意的，前者眼睛红红的机灵温顺，后者威风八面，像个常胜将军。小贩见我甚是喜欢，便凑上前来，笑嘻嘻地说：“姑娘，我这儿的灯笼可是物美价廉，要不要拿一个玩玩？”
我问道：“老板，这两个多少钱？”
“不贵不贵！”他伸出一根手指，“这是最低价。”
“一文钱？”我拊掌而笑，今天真是捡到大便宜了！
“不不不，”他摆摆手，“是一两银子。”
说实话，我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一两就一两吧，我也懒得还价了。正欲付钱，一摸荷包，惨了，腰间挂着一团空气，空空如也，难道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被偷了？！
武六七意识到不妙，眼光围着我在地上扫了一圈，好像真不见了。
“老板，那我只要这个小老虎的，能不能便宜一点啊？”我着实是喜欢那个小老虎的灯笼，便撅着嘴、瞪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那小贩。
“不就是半贯钱的事吗？我这也是小本生意，姑娘可不要难为我了！”他顿了一下，眼里闪过独属于商人的精明，大度地挥了挥手，“好吧好吧，姑娘若是喜欢就两个一共八百文吧，再不能少了！”
“可是我的钱包掉了，老板，你就便宜点吧。”我仍旧没有放弃，心里还希望天上能够掉馅饼，这老板若是大发善心地送给我一个就最好了。
“什么？”他一听，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二话不说就把灯笼从我手中抢过去，呵斥道：“没钱还来买什么灯笼，滚滚滚！”
哎呦嘿，我这暴脾气，这是什么态度！大不了不买呗怎么还骂起人来了？我正欲发作，武六七却拉住了我，他狠狠地瞪了小贩一眼，目光像一团亟待燃烧的火焰，小贩被他的气势吓得一哆嗦，双手护住胸前胡乱道：“小子，你想干甚？”
武六七拍拍我的肩膀，指着远处让我去那边站一会儿，他马上就来。我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将信将疑地过去了。
只见他和小贩比划了什么，又从麻布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那小贩脸色一下子就好起来了，便递给了他那只小老虎的灯笼。
一会儿，我接过灯笼，心里自然很开心，连忙问：“小六子，你是怎么办到的？”
看着我高兴的样子，他的目光变得很柔和，在我手上写道：给了他半贯钱。
我吃了一惊，怔怔地没有说话。魏府给家奴的钱本就不多，特别像武六七这种下等杂役，每个月只有十文银子，而半贯钱就是五百文，这样算下来，可是他整整四年的薪金呢！我手一抖，急匆匆地说：“不行，这可不行，我要去退钱！”
他按住了我，写道：我要钱没用，给你花心里舒服。
我呵呵一笑，“别逗了，你可要攒钱取媳妇儿呢，要是害你没钱成家，那我心里才不舒服。”
他却摇了摇头，又写道：不要媳妇。
“那你要什么？”
他只是专注地看着我，我脸一红，撇过头不去看他。那些电视剧不都是这么演吗？曾经一段时间，我也着迷那些霸道总裁霸气地对女主说：刷我的卡，不刷不让走人。可是小六子却不一样，如果说人家是一个烧饼分了一小半给女主，那小六子就是一小半烧饼整个都给我了。
如此说来，我们革命般的战友感情又加深了一步。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找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给小六子当老婆，一定！
***
谁知正愉快地玩耍着，远处传来了敲锣的金钟声，太监尖细的声音随之在耳边响起。
“太子回宫，闲杂人等回避——”
许许多多的官兵将两侧让出了道路，看着百姓都跪了下去，我也被小六子拉着跪了下去。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朱厚祯这厮已经当上太子了，不过当今皇后只有他一个儿子，自然宝贝的很，恨不得将天上地下所有的稀世珍品都给她儿子当球踢。而皇帝陛下这辈子只宠爱皇后一个人，六宫无妃，在这个封建王朝里说起来也是很稀奇的了。
而我能和他结亲在别人看来简直是走了狗屎运，当时和我一起入选的还有十个姑娘，皇后将封在锦盒里的金签递给朱厚祯抽，没想到他一摇竟然把我给摇出来了，简直比那微信摇一摇还神准！于是所谓的“金玉良缘”就这样结成了。不过他们说我还小，要等我及笄后再商量婚庆事宜，现在眼看着我已经及笄，估计不日就不能像现在这般快活了。
过几日就是朱厚祯二十一岁的生日，春榕跟我说我也要去皇宫赴宴，算是和朱厚祯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想想还有点小紧张呢，不过我可半点不期待。
三十二人的辇轿看起来富丽堂皇，朱厚祯高坐于内，穿着一身朱红色的高贵常服，金冠束发，他的皮肤很白，却不显得女气；眉毛很浓，就像墨笔一笔一划上去的，俊美的五官看起来格外分明，恍若精雕细琢。
那天我还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原来朱厚祯也是个美男子啊，岂料手却被人紧紧地握住了，我们身边的人腰弯的很低，恨不得五体投地，小六子却笔直地跪着，背脊的线条很是僵硬，他微低着头，握着我的手，力道大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手心竟然冒出了冷汗，我以为是他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太紧张所致，也没有多想。
“停下。”
朱厚祯的声音从辇轿中传来，像隔着一层玻璃纸，只见一个太监恭敬地趴在他的脚边，朱厚祯便踩着他的背一跃而下。他负着手，就往我的方向走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天了噜，他不会认出我了吧？但这大庭广众的，他也不可能干什么坏事啊，我把头埋得很低，生怕惹麻烦。
一步、两步、三步……听着他越来越近。
“你叫什么名字？”他清朗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中，语气竟然很是温柔，和那天大不相同，像氤氲着团团的雾气。
我不出声，只是死命地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心脏像安上了电动马达一样拼命跳动，慢都慢不下来。我心想，这不科学，朱厚祯对我又没什么好印象，不会是借机报复我的吧？又或者，他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我难堪，未进皇家门就给我一个下马威？
啊呸！坏男人，杀千刀的坏男人！
“回太子殿下的话，奴婢姓许，单名一个‘柔’字。”
一道柔美的女声幽幽地传来，我一怔，原来他问的并不是我，那我还胡思乱想这么多，真是自作多情啊，我的头埋得更低了。许柔是那种典型的江南美女，温文秀雅，一身水蓝色的皓月轻衫衬得整个人窈窕娟秀，风姿迷人。
“柔儿，你可愿跟我回宫？”朱厚祯伸出手，托着许柔的下颚，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一朵红云浮上了许柔的脸颊，她眼睫轻颤，睁着亮晶晶的明眸，突然咬了咬嘴唇。
“奴婢还未向父亲大人……”
“一句话，愿意还是不愿意？”朱厚祯似乎没多少耐心，直直地发问。
“奴婢愿意。”
许柔点了点头，朱厚祯满意地勾唇一笑，松开了手，扶着她起身。
身旁的太监皱眉，轻声提醒道：“太子殿下，这不妥吧。若是陛下和娘娘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李公公，有何不妥呢？我是太子，难道想要一个民女都不行吗？”
“是。”李公公冷汗直冒，没有多说，欠身让出了一条路，做出“请”的手势。
朱厚祯踩着另一个太监的背上了辇，又对许柔说：“柔儿，上来吧。”
这时，人群中有些低声的议论，如蚊蝇一般，却不敢大声。许柔说到底还是大家闺秀，她犹豫了一下，又试探着问道：“太子殿下，您的好意柔儿心领了，可是这不合礼制吧？”
“呵，礼制？”朱厚祯将腰间别着的一块青龙玉佩取下，我一眼就看出那是与我定亲时的信物，那日我被选上的消息传来后，皇家也派首领太监传旨给了我一块模样相似的紫凤玉佩，意思是鸾凤和鸣，看来，朱厚祯竟然将这玉佩一直戴在身上。
谁想到，他突然就将玉佩重重地摔到地上，眉眼间闪过一丝戾气，指着这玉佩大骂道：“别跟本太子谈礼制，本太子就是礼制！”
许柔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花容失色，连连磕头，“太子殿下赎罪，奴婢不是有意冒犯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恕罪啊！”
其他太监、官兵也顺势跪了下来，一时静默无语，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心里有些发毛，想到范爷那句“我不嫁豪门，我就是豪门。”难道他们五百年前是一家？都说朱厚祯这个人特别爱玩，又阴晴不定，说翻脸就翻脸，除了人长得好看之外其他一无是处。传言一天之内，他曾经上午赏赐宫女太监一千金的珍宝，下午就因为其中一人不合他的意把他们都拖出去喂狗了。
不过从这件事我坚信了一点，朱厚祯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他脾气古怪，让人捉摸不透，又很讨厌皇家御赐的婚姻，倘若我真嫁给了他，那日子还不鸡飞狗跳的？在这之前，我一定要退婚，就算我不提出来，也要想法设法让他先提出来。几日后的皇宫筵席说不定正是上天给我的绝佳机会！
“算了，上来吧。”朱厚祯撇过脸去，手支着脑袋，眼眸半眯。
看得出来，许柔非常害怕，但她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表情，踩着太监的肩膀同朱厚祯一起上了辇轿，从背影上看，他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我叹了口气，捏了捏小六子的手，却见他一直在偷偷观察我的表情。“没事了，我们回府吧。”我惨淡一笑，便装作没事人一样整整衣服起身了。
这个“未婚夫”，还真是不好惹呢，不过，惹不了我还躲不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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