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落井下石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好像一晚上的事，就从初夏直接跳到了盛夏。入夏的金陵城连空气中都洋溢着丝丝热度，正午的太阳更毒，天空中连一星半点的云彩都没有。
我正在内殿中午睡，差点都要和周公搓麻将了，可是刺耳的敲门声却在这时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就像坚硬的石头划破了一团棉花。
蝉羽将门打开，只见宫女们鱼贯而入，在我面前整齐地站成了一排。
“太子妃，这里是西殿美人们换下的衣裙，还请太子妃清洗一下。美人们说了，这衣裙是上好的锦缎所制，必须手洗。”
“太子妃，西殿的庭院久未打扫，早就染上了灰尘，还请太子妃亲自去打扫一下。”
……
“太子妃，太子殿下说他马上便要下朝了，到时候还请太子妃准备好浴足水，恭候太子殿下的到来。”
我一一应下，心中愁云惨雾的，没想到经过了那件事，我在东宫的地位会变得如此之低，简直从云端摔到了地底。听完这最后一条，再看看那宫女得意的神色，我低着脑袋，强迫自己忍住，千万别发作。
说实话，我根本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所有人都走后，我抱着木盆（里面的衣服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刚出了内殿，在院子中挽起袖子就要开始搓洗，没想到蝉羽也跟在我的后面出来了，她搬一个小木凳坐在我的旁边，作势就要帮忙。
我说：“不用了，这次是我被罚，朱厚祯说你们不许帮我，要是帮了可有你好果子吃的，这毕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不想连累你。”
“蝉羽不怕，蝉羽只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太子妃如今有难，做奴才的就应该替主子分担。”她朝我笑了一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秀美的脸颊在阳光下宛若笼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辉。
“谢谢。”我深吸一口气，“真的谢谢。”
这时却听见了远处两个宫女的议论声。
“你看看，堂堂一个太子妃竟然被罚着洗衣服。没想到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这太子妃当得比个小丫鬟还受苦，也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雅音侧妃就不同了，最近扶摇直上，我看呐，雅音侧妃没多久就会取魏袅袅而代之了。”
“你也是胆子太大了，竟然直呼太子妃名讳？”
“怕什么？自己做错了还不让人说了？这太子妃就像个摆设，如今又这样不受宠，我听说她还和某个被关着的奴才关系不清不楚的，这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吧。”
蝉羽也听见了，她将袖子放下来，作势就要起身，我赶忙拉住她，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坐下，不要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三日前，我在内殿的花园中溜达时，突然看到太湖石后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心下生疑，便跟过去一瞧。
只见薇儿神神秘秘地拉着点翠，小声说：“东宫最近不太平呢，我去花园打扫时，看到了一队羽林郎守卫在一个暗阁前，虽然东宫暗阁很多，可是太子派羽林郎的大统领守在那银珞阁前，里面一定是关了什么重要的人。”
点翠有些吃惊，说：“真的吗？那又怎样呢？”
薇儿继续说：“我听两个羽林郎议论，太子殿下今晚就要秘密处决那暗阁中的人呢，说是留着他没用，还说一定要瞒着太子妃，不能让她知道。”
我眼珠一转，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是心里却有些发麻。难道朱厚祯就真的容不下小六子吗？竟要瞒着我秘密处决他？若是小六子被处决了我还不知道，仍是傻傻地任由朱厚祯摆布，那也是吃大亏了。
不行，我一定要救出小六子，哪怕是拖延着先保住他这条命。
入夜之前，我按照印象中的东宫地图早早就打探到了银珞阁的位置，那是一间毫不起眼的小阁楼，坐落在东宫的角落中，只是名字起的十分好听，银珞，倒像一件稀世的宝贝，又似一位不世出的美人的芳名。
我扮作普通宫女的样子前去，没想到守卫的竟然是薛有风薛大统领，我有些疑惑，难道看守一个小六子真的要动用如此的人物吗？我深吸一口气，刚要进门，却听见守门的另一位羽林郎说：“站住，怎么如此眼生？是哪位美人的婢女？”
糟了个糕，我心里有些发麻。眼角儿一瞟，薛有风也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回大人的话，奴婢是雅音侧妃的婢女，名叫雀儿。”我压低脑袋，生怕薛有风认出我来，老实说，我很害怕看薛有风的眼睛，这眼睛冷冽冰寒，理智的要命，好像只要一眼就能把人完完整整、一丝不落地看透，丁点余地都不留，比那X光还要命！我想，要是把薛有风的画像发到民间当门神镇宅，保准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敢侵犯了。
薛有风的眼光竟在我的脸上流连，我心跳的飞快，死命地屏住呼吸，这时又有一个羽林郎来了，他举剑朝薛有风抱拳一礼，“大人，皇后娘娘请您到未央殿议事。”
薛有风的眼光又飘到了别处，他点点头，对着我冷冷道：“进去吧。”
“是。”我听到这话像得了特赦令一般，脚步都飒飒生风。
银珞阁里面静悄悄的，中央只缀着一颗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说也奇怪，这夜明珠虽然不大却明亮异常，仅仅是这一颗就让整个楼阁都映着光芒，仿佛每个角落都可以看清。空气中好像布着某种结界，总觉得和外界的不同，带着一种朦胧的美感。
内面有一间小房，隐约有一人在其中，我环顾四周，做贼似的推开门，低声叫了一声，“小六子。”
没人理我，纱帘摇曳，后面有一道人影。
我放下手中的篮子，快步向纱帘移去，刚掀开帘子，“小六——”
一个“子”字还未发出，就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端坐于室内，双目紧闭，他的前面放着一个硕大的炼丹炉，正向外冒着淡紫的蒸汽，我刚踏入其中，空气竟疏朗开来，之前诡异的感觉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股阴冷的凉意。
那老者突然睁开眼睛，我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眼中的怒意，只听见“砰”的一声，炼丹炉周围竟裂了一道缝，那老者捂住胸口，呼吸不畅，额间隐有青筋暴出。
“老爷爷，您怎么了？”
我想上去搀扶他，却听见他怒道：“滚开！”将狠狠我一推，又捂住胸口，竟然吐了一口血。这下我可慌了，看着这殷红的血迹，又不知道哪里出错了。
“来人啊！”那老者拉动身旁的铃铛，铃声霎时作响，响彻内外，十几位羽林郎从门外一冲而入，全拿剑指着我。
“去将太子殿下请来，快去！”那老者大喝一声。
不一会儿，朱厚祯就来了，后面还跟着姿态优雅、一身鹅黄宫装的苑雅音。只见苑雅音看到这场景连眼眶都湿了，她慌忙到老者身边，“爷爷，您怎么了？是谁害的您成了这个样子！”
她的目光又射向了我，像刀子般，恨不得将我钉在墙上，“是不是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的爷爷？”
此时的我，自然一头雾水。
原来，这老者便是苑雅音的爷爷——大名鼎鼎的沛国公苑昶。沛国公老人家已经八十高龄了，前日里被靳皇与皇后请到宫中，作为上宾招待，由于他的孙女嫁到东宫为侧妃，所以他老人家就想着先住在东宫陪伴自己孙女一段时间。这老头也是闲不住，听说高芷国的君上未忧君马上要来大靳国朝觐，便提出想在银珞阁炼绝世的丹药，让外宾赞叹我大靳国的科技水平，不过这炼丹可是门技术活，不能被外人打扰，若是打扰了便前功尽弃了。
谁知，我闯了进去。
准确的来说，是我被黑了！
皇后娘娘得知这件事勃然大怒，她下令我在东宫禁足，没有命令不得擅自出去。而朱厚祯这厮也是落井下石的主，不光不帮我，还让其他美人变着法地欺负我，于是乎，我便成了东宫渣土队队长（自封），所有脏活累活都排着队往我这送。
哎，命苦不能怪政府。我加紧速度洗刷刷，还不忘感激地望了蝉羽一眼，这种有苦同担的好同志，不能忘记啊。
刚洗完最后一堆，我长吁了一口气，却看见几位美人结伴走了过来，为首的自然是那苑雅音，她长发轻挽，发间戴一只紫玉垂苏步摇，耳佩五芒星耳坠，面容清丽，肤若凝脂。苑雅音假装不经意地走过我的身边，美眸轻睇，“哎呀”了一声，那一大盆衣服刚洗好的被掀翻在地，散落得到处都是。
“好个不长眼的奴才，竟然将木盆放在路中央，故意想绊倒本妃！”苑雅音玉指一挑，对着蝉羽就挥手打了一巴掌，还不忘嚣张地斜睨我一眼。蝉羽瞪大眼睛看着苑雅音，白皙的脸庞渐渐浮起五个指甲印。其实蝉羽比苑雅音长得好看多了，苑雅音一定是嫉妒蝉羽的美貌，同时也趁机指桑骂槐一翻，让我尴尬。
“蝉羽，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句话吗？”我敛了表情，淡淡道，“若被疯狗咬了就要毫不客气地打回去，就像这样——”话音未落，只听见“啪”的一声，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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