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只有吵架能解决问题
埋葬了老翁和老妪后，我与楚灵均便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地方，时间过得飞快，在这一年间，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
朱厚祯的军队越来越壮大，终于在七月末的时候攻下了金陵，那时金陵还是蝉鸣最盛的时候，暑气本就重，太阳又毒辣，百姓们更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终于迎来了新君即位。
第二件。
金陵城破之时，人们在太皇太后的芷凝宫中发现了两具尸体，经辨认是司徒煜离和谢缥缈的，他们饮毒酒自杀，可是手却是紧紧地牵在一起，任旁人怎么拉扯都分不开。这二人生时不能共享荣华，死时却是携手相随，也是让人唏嘘不已的。
第三件。
沛国公见事情败露，无力回天，便联合手下仅有的八千多人做最后一击，谁知道他研究出了一种药，能够让士兵战斗力增强数倍，以一挡十，可是这药也有弊端，士兵们毕生的精力都凝聚在这几个月了，可谓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打法。
面对这些野兽一样的士兵，朱厚祯几乎是倾一半的兵力奋死反抗，终于在函谷关将沛国公彻底打败。
这一年来，我与楚灵均走过了许多地方，看过塞北的寒风烈马，也看过江南的烟雨杏花，他虽然还是一副纨绔不羁的样子，可是经历了那件事情，却像一夜成熟了许多。
临近除夕的时候，我们来到了金陵。
金陵，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热闹最孤独，最温暖最冷酷，最富有最贫瘠，最美丽最残忍的地方了。它满载着我的许多记忆，也满载着那么多的悲喜交加。
总是做着同一个梦，梦里的那个人牵着我的手，带着我不停地向前奔跑着，夜以继日，不知疲倦，滚滚红尘，白驹过隙，好像时光的尽头就在彼岸，而我们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醒来后，只觉得有些恍惚，楚灵均租了一条船，这些天我们都住在船上。
秦淮的水声像丝绸一般荡漾在耳边，我和楚灵均之间隔着一段帘子，我拨开帘子，见他睡得正香，便试探着推了他一下，“喂。”
他没有说话。
我眼珠一转，顿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我将他的嘴巴捂住，又将他的鼻子向上一推，做成了猪鼻子的样子，他还是没有醒。
怎么睡得这么死？我心里暗暗地直乐呵，又不敢笑出声，便越过他，到船舷上透透气。
夜晚的河水很安静，与人一样睡得沉沉的，水花不时与岸边发出了声响，一星半点的白色泡沫就像人在打呼噜。飘荡着的小船上隐约闪烁着几星灯火，深色的河水就像鸦青色的天幕，可是比天幕更加的变幻无穷。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恨透了这个地方，它带给我了太多束缚，太多羁绊，可是饶了一大圈回到原点，我才发现，我是爱它的。
金陵，永远是那个金陵城。
秦淮，永远那条秦淮河。
走了这么多地方，留下了这么多足迹，还记得那日在塞外时，看着大片金黄的沙漠，那么广大的格局，足以让人感叹自身的渺小。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楚灵均那天好像非常有感触，他挥着马鞭，指着天上盘亘的大雕说：“你看天上的鸟儿，长着一双翅膀，看起来无忧无虑的，似乎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难道它们就是自由的吗？还不是被一双翅膀束缚着，不能完全随心所欲，所以啊，就像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总是渴望走出去看看，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最怀恋的，竟是最初的故乡。小物困于情，大物困于心，欲望，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我有些好笑，你别说，一个不正经的人正经起来还真是让人不适应呢，便也仰头看着天边飞过的大雕，“其实欲望本来是一件好事，人要是没了欲望，就没有了活着的奔头，那该多没意思啊。怕就怕这欲望变质成了野心，过犹不及，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到最后，野心会让你忽略所得到的东西，一味沉迷在占有的快感中，不可自拔。”
见他久久不说话，一双深色的眼珠只是沉沉地盯在我的脸上，我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他有一瞬间的慌乱，“你脸上有东西。”
我慌了，赶忙拿帕子去擦，可是他却跳下了马，俊眉一扬，“骗你的。”
我：“……”
除夕那天，我们又吵了一架。
“你个冒牌货！”
“我是冒牌货你是什么？惹祸精！朱厚祯之前受苦还不是因为你？你觉得自己又比我好多少，嗯？”
“起码我对他是真心的，你懂爱吗？你懂什么是相濡以沫的真情吗？”
“我呸，小爷只知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少跟我说什么人间之情，世间大义，也不嫌矫情？还以为自己是救世的观音菩萨啊？小爷本来就是金陵东街的一个泼皮小混混，如今当了一年皇帝，睡了那么多美人，这辈子也是够本了！”
“恶俗、无耻、没文化！”我这样评价他。
“矫情、虚伪、小流氓！”他这样回敬我。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懒得跟你这种厚脸皮之徒计较。”我朝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满是不屑。
“喂，你去哪里？”
“关你屁事！”我气呼呼地跳上岸，离开了。
除夕之夜，街市上热闹非凡，数不清的红灯笼挂在树梢上，大片的人流朝城门那边涌去，消息早早地就放出来了，今晚新帝会登上城楼，与民同乐。
我的脚步不自觉地就被人群给推到了那里。
城楼上，朱厚祯一身璀璨到耀眼的明黄色龙袍，他静静地屹立在最高点，像个无人能及的神话。
城楼下人声鼎沸，城楼上寂寞如雪。
卫小蔓穿着华丽的宫装站在一侧，听人议论，卫小蔓马上就会成为朱厚祯的正宫皇后了。本来以为我早就放下了，可是今天看到朱厚祯的那一刻，却觉得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有放下。
他的目光突然往我这个方向望来，好似定住了，我大惊，赶忙低下头，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便慌乱地挤出了人群。
几乎是落荒而逃。
鹅毛般的雪花飘落，我坐在石桥边，支着脑袋，回想过去无数的日夜，好像此刻除了回忆，便什么都做不了了。听说朱厚祯减了赋税，又免除苦役，百姓们交口称赞，我默默地想，朱厚祯，只要你好，我离开，也是值得的。
人生有太多苦痛无奈的选择，我不喜欢让别人来左右自己的命运，更不想被别人给挣扎着放弃：有时候想都不敢想，也许朱厚祯那一次放弃了前皇后，终有一日，他也会为了那个位置而放弃我。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既然朱厚祯注定是属于帝宫的，我便不能那么自私，去破坏他的理想，同时，我也不想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去选择什么，放弃什么……
说到底，我只是不想我们往后成为彼此记忆里最憎恨的那个人。
所以，离开对我来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后悔吗？我问自己，却是没有答案。
雪越下越大，我只是缩着身子，呼了口白气，睫毛都好像被雪花给糊住了，脸上冰冰的，凉凉的，好冷。
一把油纸伞斜了过来，我抬起头，是楚灵均。
他并肩坐在我身边，也没说是怎么找到我的，“哭了？”他问。
“没有。”我赌气道。
他斜睨了我一眼，“你当我瞎啊？”
“真没有。”我用力地推开他。
见我还是嘴硬，他嗤嗤一笑，“哭了就哭了呗，有什么好丢脸的？你不是说过，我们之间是不用装的吗？哭的跟条小狗子似的，鼻子都冻红了。”他说着就想戳我的鼻孔。
“楚狗蛋，你找死啊！”我打开了他的手。
他咧着嘴哈哈一笑，神神秘秘道：“我倒是有个好办法，让你马上就忘记朱厚祯，要不要听？”
“什么办法？”我抹了把热泪，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你看我未娶，你未嫁，要不咱俩凑合凑合混一辈子得了？”
“啊呸，谁要和你混一辈子啊！”我就知道，他只会出这种馊主意，到现在还拿我打趣，“就算本姑娘一辈子孤独终老，也不要和你这种猥琐的小泼皮混一辈子！”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跨步就走。
“喂，你去哪？我是开玩笑的啊！”他打着伞，像被定住一般地杵在原地，“本大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你要嫁我我还不想娶呢！”
“回、家。”我停住脚步，重重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要是我现在有地方去，谁会和这泼皮无赖腻在一起？
“好咧。”他似乎很高兴，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踏着小碎步就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在前面走。
他打着伞在后面跟着。
途中经过了之前的兵部尚书府，我只是看了一眼那门楣，真真是物是人非。
回到船上时，我也没太在意，只是随意地瞟了一眼：我的衣服，没有被雪水打湿，而他的后背上，却冰冰凉凉的湿了一大块。
(https://www.23hh.com/book/79/79376/4151585.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hh.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3h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