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醒萧萧

　　陆晓棠闻声忙转过巨岩，轻敛衣裙向二人施礼道：“陆氏晓棠早该先向二仙君见礼，只顾贪听两位讲山海前事，失礼了！”

　　“哪里哪里，沈夫人不辞辛苦跟随，此乃厚缘所致，亦是我二人所领使命之一。如此看来，沈夫人对这桩山海前事也是深有兴趣了，”儒者一边回礼一边道，“我兄弟二人自然知道夫人心中藏有愁苦忧虑之事，但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告知夫人，沈家积德广远，福泽恩厚，此次虽因朝堂更迭获难，但天意不绝沈氏，夫人勿要过度忧伤才是。”

　　“这一场牵山连海的缘事，既然夫人得闻，想来亦是与之结缘者，如果夫人有什么疑惑想解，自然随问随答，”旁边剑者爽然道，“我虽不如文兄见识深广，亦不能道破天机，却也有心为夫人解惑一二。”

　　陆晓棠闻言心下大暖，暗思：“如今我家临祸涉难，众亲友为避牵连，已然少有肯相顾多言者，更莫说宽心劝慰，竭力解惑，不管眼前说的天意不绝是否靠实，能得二仙君如此顾惜，已是十分感动，既然天机不可泄露，也不可强索。”心下便把深问之念舍去，只道，“此地十分陌生，不知这青黎山红瑙崖是何方地界？”

　　“果然是我所擅长的问题了。沈夫人和我二人现下并不在华夏地面，此地乃是与华夏中国隔海毗邻的李氏朝鲜国，这一带属其忠清道南部，红瑙崖下周边一带宽谷，叫做青黎谷。按人世间的岁月光阴，这一带的历史渊源也颇为久远，乃是该国当今李氏朝鲜之前的三国时代百济国所在。”

　　陆晓棠虽然不尽明白，却也听懂了此时竟是身处外方异域，心下诧异，尤其是那个“李氏朝鲜国”，觉得似曾耳闻，略一忆想，依稀记起，曾经听丈夫不止一次说起过，其曾祖父在大明万历年间任翰林院编修时，曾经作为诏谕使出使此国。心下不由生了亲切好奇之意，又举目环顾一回，但见四下峰谷绵延，林木密布，隐约传来溪水叮咚泉瀑奔落的声音，只不见村落人家，一派世外仙源的样子。

　　“夫人可还有别的疑问？”儒者笑意盈盈道。

　　陆晓棠心中疑问虽多，却也来不及细思，忙道：“虽然心下欲求二仙君名号，但恐触及天机，不敢冒昧深问。”

　　剑儒二人闻言对望朗笑：“我二人名号么，姑且也算一道小小天机吧，于夫人来说，无甚紧要，日后自有长缘一场。此刻紧要的，却是夫人另一奇深大缘。”

　　陆晓棠便知顺缘随道方是此刻要务，遂点头笑语：“全凭二仙君指引。”

　　“月圆中天，时辰不可耽搁，武兄和夫人还须辛苦一趟，我却可以就近履命了。”

　　儒者话音方落，陆晓棠便惊觉身体已经驾上一卷清风离了崖顶，青黎谷的山峦树木转瞬不见了踪影，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横无际涯又风平浪静的茫茫海水。

　　身边剑者扶了陆晓棠驭风环顾，但见一个淡粉影子，如云霞般绮婉柔曼，正冉冉浮出海面。陆晓棠隔空在上已觉水气森森，冷寒入肤，竟心疼起眼前这个出水弱影，不由得就要伸手去搀她上来，谁知竟一脚踩空下去，立时海水浸身，大浪叠涌，透骨寒冷死死咬紧了她。

　　那粉影看见陆晓棠落水，亦重新返身入水。水中果然冰寒彻骨，慌急无措间，陆晓棠却不顾自己，只是莫名心疼那团柔曼影子再次困于寒水之下，便拼命挣扎着，想要抓住那抹随波浮荡的粉色，好将她带出海面，半天却只抓了满手的海水咸腥，吞了一腔苦涩冰冷。

　　一阵蹬踢中，锦被纷乱，帷帐摇曳，陆晓棠香汗淋漓，气噎坐起，睁眼后尚昏悠悠如浸寒水，迷乱不知身处何方，半日才意识到，竟是南柯一梦。

　　窗外明月依旧，清华似水，屋内梅香袅袅，夜色萧萧，礼河东面传来打四更天的梆声。陆晓棠按住噗通噗通乱跳不止的胸口，复又躺下，再不能入睡。脑中尽是方才的梦里情形，一时觉得荒诞不经，一时又恍若真真亲历。

　　宿在外间的鹿儿闻声披衣进屋，一边掌了灯烛，一边唤道：“小姐可是又没睡好？再这样下去，有祸没祸只怕都要禁不住了。”

　　“不要紧，今晚好歹还是睡了一阵，只是满满全做了大梦，神仙灵异，千年万里，还不停爬山涉海飞天遁地的，也不知是吉是凶，”陆晓棠翻身轻轻叹了口气，“你把那册《周公解梦》帮我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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