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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山海灵缘


  只听那儒者道:“上古时代的一天,炎帝小女儿女娃溺亡东海,魂化精卫鸟后,发誓要向西方的发鸠山上取石填海。那发鸠山远在海西北的中华太行西山,而这红瑙崖所在的青黎山系,却位于反向的海东朝鲜半岛,彼时,它还是一片无名山脉。只因那精卫鸟起初实在过于悲伤,围着东海不住含恨悲啼,昏昏振翅间,不知辨错了方向,一路向海东这片半岛飞来。飞到这红瑙崖时,哀伤疲累至极,便盘旋落上这株梅树喘息。”

  “这株梅树并非此地原生育传,它本是东海台风从华夏中土吹卷而来的一粒梅树种子,巧落在崖边石罅。也是命缘深厚,竟渐渐萌芽扎根,长成根干强韧、枝叶茂秀的镇山嘉树。那精卫鸟儿来时,梅树已经在此扎根一千余年,其间自生自长,栉风沐雨的艰辛,也非比寻常。贵在它身处崖巅绝壁,并不自怨自艾,嫌厌寂寞,反倒善用这得天独厚的高僻,凡风雨霜雪,日月星辉,它总是一一先迎,尽数吞吐;动静明暗,天地灵秀,其精华采集无数。”

  “在这崖巅绝壁上修炼了千年的风雨寂寞,本该有所变化,但因其先资中缺少一份情之性灵,难以开启混沌,故而依旧是树胎木质,未得灵果。”

  剑者不解道:“这在修仙之界也属平常,持一心而守万年,数遍轮回不成正果的,多了,毕竟天资性灵者是极少;木质朴厚者,往往倒是独缺性灵,想要灵果,就需要些后天机缘的施助。不知当这精卫飞来,此树又是如何?”

  儒者微微一笑,答道:“千余年来,那精卫鸟是红瑙崖巅第一个识愁认恨的灵物,又正逢她魂殇魄痛,五内澎湃,栖上枝头发出悲鸣的霎那,这株混沌千年的拙树,顿觉木骸通达,萌生一股异动气息,虽然不能立时脱胎,原有的种种飞神散韵,竟然一一凝聚而来,跟随一脉精魂大魄之气,直灌根底。”

  陆晓棠听到这里,诧异不住,心想,这精卫填海是熟悉的,可梅树的情形实是闻所未闻,想来这二人是世外神仙无疑,稍后求他们施救,沈家说不定可以化险为夷。便敛住声息继续倾听。

  剑者笑道:“这木头总算还是守来了机缘。从精卫填海至今,数人间岁月几千年,沧海桑田间又是如何?”

  “哈哈,武兄你长年游纵天地宇宙,行侠不羁,并不细观三界无常,自然更不知这番故事。我却因职责所在,务必注重天地仙凡的种种感性内涵,怡情冷暖,是以得知得录。”剑者点头道:“今日文兄与我奉天为伴,同领此案,共赴红尘,自当通晓其事。弟继续洗耳恭听。”

  “那精卫小鸟经过一番身心俱损的奔翔,已经饥渴异常,握着梅枝的红爪疲惫无力颤抖不停,这梅树虽未尽脱混沌,还是感受到了灵鸟的颤抖忍耐,便使尽浑身内力,让枝桠间的花蕾尽数绽开,并散出从未有过的奇清异香。那精卫灵鸟嗅到奇香,终于以她的白喙去啄食那含香带露的梅花蕊瓣。”

  陆晓棠听到这里,几乎呆了,静静的崖巅之上,舒缓的夜风吹过裙衫,拂过崖壁静默的梅树,枝柯轻摇处,又是一阵暗香浮动过来,仿佛那梅树也在屏息聆听。

  “第三日,那精卫灵鸟体力渐渐复原,意识到自己已经南辕北辙,便飞到这扶余山谷里衔了石子。再次飞上梅树的枝桠时,口衔石子的它无法再鸣叫,只安静停息在香气里,稍作停留,便向东海方向飞去。那梅树木干再次领受到一种由上而下,冲破全身的异动。这是一股比日月光华、雨露甘霖更为强大的神秘能量,瞬间流贯,奇妙无比。那自然是精卫鸟儿大愿不屈的灵气精神在释放,且正当旺时,不意合了这树的灵需。”

  陆晓棠听到奇处,不禁出神:“《山海经》上只说精卫鸟永生填海,矢志不渝,并没有更多后事。难道那精卫鸟修仙成神,仍存于天地间不成?”

  那剑者此时也是目光炯炯,饶有兴味,催促儒者快些讲来。

  儒者笑着继续道:“精卫鸟不知疲倦地专注于衔石取木,一心填海,东来西往间忘掉了一切。而那拙梅虽已注入灵性,却还未能达到化境,因其千年专注不移,除了雨雪霜雾,风云雷电这些自然物态,从不知晓天上人间的诸般世事情怀。他不明白,自从这只文首小鸟衔石西去,为何再不得遇?为何不能如扶余山谷的众鸟儿那般,时时相闻,日日可见?于是便将一缕朦胧关切,终日系于崖顶凝望,常常试图在百鸟们的啼鸣中,寻觅精卫的声音,一边也更加努力吐纳修行,日夜不停。”

  “这样过了百年。梅树将要修身功成,长年奔波不停、衔石不断的精卫,却越来越衰弱了。又一个初春,她再度西辞太行山,在含石东去的路上,口中竟洇出血来。精卫自知力衰之日将至,而海平无期,蓦地想起魂化时初到的那片海东崖谷,和那株赠她以清香花蕊的崖壁孤树,顿然心生思念,便奋力展翅,越过滔天巨浪,飞赴这青黎山谷。”

  “比起当初误上红瑙崖时,此刻这精卫鸟儿更加疲惫饥渴,几近神衰力竭,只是没有了那年的悲伤和不甘。在她静静盘旋,悄悄栖落时,欣喜的愚木再次领到一股绵长柔力,这柔力徐徐通达诸脉,悠悠浸染百骸,千年蕴藉,一夕升腾,心性之灵七情之慧,皆历历开启;哀乐怒喜痛,竟一一激发齐备。”

  跟随儒者的讲述,陆晓棠痴痴魂游千年之外。回神处但见和她一样凝神谛听的剑者,此时也是唏嘘不已:“那精卫灵鸟儿是否从此停下艰辛填海之路,在这安乐清静地栖息下来?”

  儒者摇头,继续缓缓道:“那鸟儿站上枝桠时,殷红热血便自口中落下,逐一渗入梅树枝脉。那拙梅并不识得这滴滴殷红是为何物,但觉骨骸温热,五内生暖,却只顾沉浸在重见故旧,心愿得偿的欢喜中。一夜栖宿,鸟树各自心悦无声。拂晓,精卫鸟仍旧告别梅树,飞向她魂梦难辞的东海。”

  儒者到此顿住,起身走向崖前绝壁,对着一树梅花深吸一口清气,仰头道:“这树从此再没见到那灵鸟儿,一腔疑问,积聚在漫漫无期的等待中,也因此,他虽灵修已足,却不愿幻出修行之果,渺渺中还在期待灵鸟儿再来栖聚,哪知那精卫早已魂归山海。”

  剑者早已喟叹不已,起身踱步言道:“此缘数千年绵延未了,终须有个解处。”

  陆晓棠亦是深深叹息起来,暗忖,“这段越过千年的故事,实在是太久太古的静默往事了,如不是听世外仙家追溯,谁又能想象,这里还发生过如此灵性相染,魂魄相照的故事。”

  儒者点头接道:“因其未解,又生缘曲。那日,精卫鸟儿告别梅树,最后一次从西山衔石归来,奋力将最后这枚染血石子投进了东海。谁知天缘巧致,石子落入一只恰刚张开扇壳的五彩小蚌体内。这海蚌接了石子后,初时疼痛难忍,受尽磨砺苦楚,却始终未肯弃之,极力以自己的一腔柔软包容不放,时日一久,不仅痛楚渐渐化去,更逐日体验到一种深海冷暗里从未有过的强韧暖力。千年过去,经数世数劫,彩蚌独得长生,这粒血石终被孕成一枚光盈玉润,举世无双的华美粉珠。”

  听得如此,陆晓棠暗暗念道,“原来精卫鸟儿魂归山海之后,故事并未了结,天地间诸般奇巧绵亘的缘遇,又岂是世俗凡心可见可知!”再看同她一样惊诧于此番天海辗转的剑者,亦抚剑长叹:“这等缘解处几人料得!”

  儒者颔首继续道:“那彩蚌,藉由精卫灵鸟儿的血气精神,兼配自身之虔心恒念,终于灵性大通,幻为人形,乃一禀性挚纯,容颜清绝女子。从此在茫茫海波,荡荡烟水间,每日含珠游弋,不知所往。其时,精卫的故事早已撼山震海,广传天下,那海蚌仙子亦知体内所结珠儿,源于遥遥中原太行发鸠山,便时常对着西山方向神往,奈何无缘出海,岁月既久,便郁结成一腔无限期待之执念。”

  陆晓棠几乎忍不住叹出声来:“真真想不到,这西山东海之间,竟有如此的绵长轶缘!”

  那剑者抚额颔首道:“天地间,果真多有奇巧之缘,此缘前后关联起来,数千年,数万里,也算是牵山连海,纵横神州了。”

  儒者点头:“武兄这句‘牵山连海,纵横神州’算是解得其要了,只是这‘纵横神州’,单凭东海西山并不算得,其中更有接塞北,引江南的归处,方才印得上兄之点评。”

  “如此说来,你我这场奔波,便是与文兄所录这段亘古未解之缘相联?”剑者恍然道。

  “正是。人间有诗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儒者以笔毫对着梅枝道,“时光荏苒,转眼数千年流过沧海桑田,其间天地众生泱泱往复,轮回游走,人间亦零落故事无数。这一场山海前尘,缘君修道恩怨已足,却还未经演绎,今夜月正之时,便是山魂海魄归真入位之际。”

  说罢两人齐齐仰望上空,陆晓棠亦随其去寻头顶明月,果然见,春风拂月,流云淡合,皎皎银轮已然移近中天。崖边梅朵所发清香之气,愈加幽逸邈远,此刻更有袅袅盘桓之意。

  陆晓棠不由深吸一口月下清香,如饮玉液琼浆般,竟有灌顶濯足之妙意。

  耳听那儒者哈哈朗笑:“你我只管在这明月春风下快意今古,指点山海,却还没与这位沈夫人见过呢!夫人不必小心,现身出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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