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蜘丝马迹 上
第三十五章蛛丝马迹（上）
金谷凉子虽然知道金英浩已经返回新京了，但她却并没有急于回去，她想借自己在东京的机会调查一下佐尔格在日本的活动踪迹，比如他何时何地进入日本的，与他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以及这些人的政治背景，总之，金谷凉子突然对佐尔格的一切都非常感兴了。她猜测，假若金英浩和佐尔格是搭档，金英浩就很有可能和抗日组织有瓜葛，抓住这个线索或许就是破获那个韩国民族独立运动组织“乙支勇士”的突破口。这次回东京收获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大，金谷凉子想，几乎是取得了出乎她意料的巨大成功。要知道，能从荒木三郎那里买到金英浩与佐尔格在上野公园联系的照片，这不啻抓住了金英浩不可告人的一件事。只要下一步可以确认这个佐尔格的身份，那金英浩就没个跑了。金谷凉子相信川越健在东京会和有关机构合作，一定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调查清楚佐尔格的背景。潜意识里，金谷凉子认为，佐尔格如果不是“乙支勇士”组织的情报人员，也必定是为苏俄服务的情报人员。关于这一点推测，她原本想与川越健切磋一下，但是，最终她还是没有与任何人说，甚至也没和她的老师土肥圆贤二将军提及，因为她一点真凭实据也没有，完全是她的第六感官的反应而已。虽说金谷凉子对自己的感觉一向很自信，事实也多次证明了她的第六感觉很敏锐，但依然不便作为推理的依据与他人共享，尤其是在东京，更不适宜她介入对佐尔格的调查，关于这一点，金谷凉子心里还是很明白的。
回新京再说吧，而且也要看情况再说，不可以鲁莽轻率。
金谷凉子深知她的每一步行动都要小心谨慎，稍一疏忽就可能让自己处于被动地位。为避免贸然行事出差错，金谷凉子没有马上与新京方面联系，同时她也叮嘱裴喜斌不要把他们俩在东京做的事告诉任何人。
“喜斌君，请你务必按照我说的做，这点极为重要。”金谷凉子对裴喜斌说。
“是。”裴喜斌应声道。听到金谷凉子第一次这样客气地和自己说话，裴喜斌暗自诧异。他想，难道说她决定把我当做她的心腹使用了吗？他立刻重新评价了自己在金谷凉子心中的位置，结论是金谷凉子很需要一个“外人”，一个非森谷大介体系里的“自己人”来听从她的差遣，而鬼使神差似的，金谷凉子选中了裴喜斌。
自从裴喜斌跟随金谷凉子到东京以后，金谷凉子对裴喜斌的看法有了不小的转变。金谷凉子认为裴喜斌并不像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浅薄，她感觉到他做事很认真，也很有效率。她发现了裴喜斌悄没声地监视她和川越健的约见，并且在暗地里跟踪川越健，她把这理解为裴喜斌很有主见，办事果断、大胆，她觉得自己很需要这样的助手，而不是像山田英男那样唯唯诺诺的应声虫。当然，金谷凉子做事有自己的分寸，她只是需要一个得心应手的助手，而不是一个合作伙伴，这点她很清醒。
按照金谷凉子的计划，她需要先了解清楚这个佐尔格的背景，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只有这样做才是遵循土肥原老师“从历史上挖掘，探寻蛛丝马迹”的教导行事。金谷凉子向川越健提出她的“翻查历史，探寻痕迹”的侦破方案后，川越健便大加赞赏，觉得金谷凉子不愧是土肥原将军的得意门生。这样，川越健出面协调，在有关机构高效率的配合下，金谷凉子带着裴喜斌仅仅利用两天时间就搞清楚了佐尔格入境后有记录可循的活动情况。至于金英浩在佐尔格入境后到东京的活动情况，只要回新京后查阅满铁员工工作档案就可以知道了。看着整理出来的核查资料，金谷凉子有了一种沉甸甸的喜悦感。
现在，金谷凉子已经查清楚了佐尔格是1933年9月6日到的横滨，9月9日到的东京。她推断，金英浩和佐尔格两人的时间要么是在东京要么是在横滨必有交叉的可能。金谷凉子想到这，心里就猛然冒出了一个问题——森谷大介9月6日到8日这三天在什么地方，他在做什么呢？难道，森谷大介和佐尔格还有金英浩存在某种关联吗……就是说，莫非森谷大介也会和金英浩一样是佐尔格的搭档吗？想到这，金谷凉子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简直有点令人匪夷所思了，她不禁摇摇头，这怎么可能？但是……好吧，不用着急，关于森谷大介这个人的情况，可以先找川越健谈谈再说。于是，当对佐尔格的调查告一段落后，金谷凉子马上向川越健提出她想了解一下森谷大介历史背景情况的要求。
川越健奇怪地问：“怎么，金谷小姐怀疑森谷君吗？”
“不是那个意思。”金谷凉子说，“我其实是不希望森谷君有问题，只是例行公事地排查疑点罢了。”
“难道说，金谷小姐发现森谷君有什么可疑之处了吗？”
“趁着我们在东京，我想查看一下森谷君的档案，没有问题最好不过，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就尽早解决。”金谷凉子心平气和地说，“这件事，还请川越君多多提供帮助呢。”
“金谷小姐言重了。”川越健连连摆手，“请放心，我会和有关方面协调的。”
就这样，金谷凉子独自一人认真地查看了森谷大介的档案，并随后决定拜访已经退休赋闲在家的东京特高课前辈松井武志本部长，他是当年制订“沉睡者”计划的参与者，也是行动本部的负责人。松井武志年长于土肥原贤二，俩人都是冈山县人，是有私交的朋友。由于金谷凉子是土肥原贤二的学生，所以她跟松井武志也是早就认识的熟人，也应该算是晚辈了。而且，当初制订“沉睡者”计划在挑选新京行动组组长人选时有两个候选人，金谷凉子和另外一个在东京特高课任职的男警员，松井武志是金谷凉子候选组长的坚定拥趸，所以金谷凉子也很感激松井武志的栽培之恩。而且，松井武志在退休之前，始终都很支持金谷凉子的工作。这样，金谷凉子请川越健先向松本武志通报一声。她对川越健说：“就请川越君转告松本本部长，新京的金谷凉子想登门拜访松井前辈。”
川越健对金谷凉子谨慎的出事原则很是赞赏，他心里也清楚金谷小姐与松本本部长的关系，但她仍然先请他来协调一下，这样做的确是很尊重东京这方面的人事关系。于是，川越健当天中午就给松本武志去了电话，讲明了这件事。
当松本武志听川越健说金谷小姐想要前去拜访他，但不知道松本武志本部长是否方便时，松本心里很是受用。他觉得这个凉子小姐是个很有分寸的年轻人，因为她并没有因着她的老师是土肥原贤二，她也知道她的老师和松本本部长是有私交的朋友，她就可以轻率地不顾及礼节地突然敲门来家里找他。是啊，他喜欢这种办事讲分寸又懂礼仪的年轻人，更何况她还是贤二这家伙的学生呢。
“呵呵，我是认识凉子的，请川越组长告诉她，我欢迎她来家里做客。”松井武志挺高兴地说。
“松井本部长，还有一件事......”川越健说。
“哦，还有什么事？”松井问。
“是这样，金谷小姐想进一步了解森谷君的背景情况。”川越健小心翼翼地告诉松井武志，他很担心松井本部长心里抵触这种没来由的调查。
“我觉得凉子能考虑到这点，倒是很不简单呀，她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精神可嘉啊！”
松井的反应可是出乎川越健的意料，他可是没料到松本本部长是对金谷凉子这种慎重负责的工作态度极为赞赏，并没有丝毫的不满。
于是，川越健马上就把松井武志欢迎金谷凉子前去做客的消息告诉了金谷凉子。
就这样，午休后的时间，裴喜斌开着车和金谷凉子来到松井武志在东京的家时，松井热情地接待了他俩。金谷凉子和裴喜斌脱去鞋子，随松井走进客厅。三个人刚分主宾位置在榻榻米上坐下，就有三个家人各自端着一个放着茶杯的小桌子鱼贯而进，分别将小桌子摆放在松井武志、金谷凉子和裴喜斌面前，然后低着头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客厅。
松井武志问裴喜斌：“我听川越健组长说，这位裴喜斌君原来在北平的中村大雄君那里做事吗？”
裴喜斌点了一下头，很恭敬地回到道：“是。”
“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我和中村君也有过合作，他是个非常爽快的人呐。这点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呢。”
“是。”裴喜斌很客气地点点头说，“我昨天听金谷小姐说打算今天要来拜见松井本部长，立刻就打电话告诉中村组长了。中村组长让我转达他对松井本部长的问候呢，并且说10月底他到东京公干时一定抽时间来拜访本部长，还说想吃本部长冈山老家的葡萄呢。”
“哈哈，中村君的确很爱吃我家栽种的葡萄。”说着，松井有点遗憾地看看金谷凉子和裴喜斌，“你们来的时候不大对，再晚来几天，就可以吃到有名的冈山葡萄了。不过，有机会你们再来，欢迎你们呐。”
“有机会我们一定再来。”金谷凉子微笑着说，“谢谢本部长的盛情邀请。”
稍事寒暄过后，金谷凉子便向松井武志说明了来意，最后问道：“请问，当初本部长为什么选择森谷大介君充当‘沉睡者’到新京潜伏呢？”
“呵呵呵！”松井武志一听金谷凉子的问话就笑了起来，笑过后说，“川越君给我来过电话，讲清楚了你们的来意。金谷小姐这种抓住一点锲而不舍的工作风格很像你的土肥原老师呐。呵呵。”
“哪里呀，本部长，凉子可是不敢这样想。”金谷凉子欠身说道。
“不过，说到森谷大介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松井武志话题一转说，“多年前，我和他的伯父有过很愉快的合作，可以说对森谷的家庭和他本人都很了解，所以才会选择他作为‘沉睡者’的。”松井微笑着看着金谷说，“我今天就倚老卖老，请金谷小姐放心大胆地使用森谷这个人吧。”
“是是。”金谷凉子点头道。
“来，请二位喝茶。”松井说。
话说到这份上，金谷凉子似乎就不大好再表示出对森谷大介持怀疑态度了，但有件事还是必须核查清楚的。想到这，金谷凉子很委婉但很固执地问松井：“那个，听川越君说，本部长有写工作日志的习惯？”
松井微微点头，望着金谷凉子没说话。
“那么，凉子斗胆问一下，本部长可保留着1933年9月间的工作记录吗？”
“是的。”松井想都不想就很痛快地回答。
“那么，可否烦请本部长查看一下，森谷君在1933年9月初是否到过横滨？”
见金谷凉子这么执意调查森谷大介，作为当初选择森谷作为“沉睡者”的松井武志虽然心里有些不爽，但又无法拒绝她的合理要求，因为金谷凉子所做的事完全是为维护大日本帝国的利益。于是，松井武志有些无奈地问金谷凉子：“这件事很重要吗？”
“是的，还请本部长多多包涵。”金谷凉子的固执劲儿上来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好吧。”松井武志干咳了两声，竭力掩饰着自己似乎被这个年轻女人“追杀”的不满，起身离开了客厅。很快，他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走进来，递给金谷凉子说：“这是9月份的记录，请金谷小姐过目。”
“是。”金谷凉子立即起身，很恭敬地伸双手接过，又冲松井鞠了一躬。她注视着松井返回他的座位盘腿坐下后，自己才屈腿坐在坐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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