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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进藏行


  夜凉如水,长更深深,习习秋风吹起了无数人的黄粱梦,也吹醒了晕倒在地的蒲城。先前摔倒在地,被坚硬石子咯破的流血手臂并没有让他过多在意,因为蒲城吃惊地发现他的身边多了一个昏迷不醒,人事无知的都米梁。

  蒲城在他晕倒前,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丝念头就是这次完了,竟然栽了个跟头被都米梁给暗害了,但眼下这个结果与他脑海中的构想却大不相同,这就让他殊为不解了,但不管怎么样,现在的结果和他原来的计划也算相去不远,看着眉头紧皱的都米梁,蒲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厌恶、憎恶、怜悯,种种情绪交织汹涌,最终让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

  及至蒲城按计划处理完都米梁的事再回到家中时,天边已露出了些许的鱼肚白,与都米梁斗智斗勇让他近日来心神俱疲,此刻尘埃落定,他总算可以长舒一口气了。躺在床板上回想起都米梁最后醒来时看着他的绝望眼神,蒲城心头闪过最后一丝于心不安后就再也无动于衷。

  就在他翻身欲眠时,却不曾想之前销声匿迹多日的神秘人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联系他。

  “苍鹰搏兔,亦需全力,一个有经验的老猎人在他的猎物彻底咽气之前是绝对不会放松警惕的。”

  这番话似乎另有所指,蒲城细细一品味,就回过神来了,看来昨晚在暗中使力帮他的无名氏应该就是神秘人。

  “昨晚是我疏忽大意了,同时也谢谢你施手相助。”蒲城不冷不热地回应了一声,却并不心存多少感激,毕竟任谁知道自己一直被监视跟踪着,心里头肯定都不大舒服。

  那人也不在意蒲城的态度,毕竟他不是为了收获蒲城的感激才去做这些事。两人沉默了片刻,一时之间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人叹了口气忽然声音低沉地说道:“你不用找唐查我的身份了,他已经死了。”

  乍听茶馆主人的死讯,蒲城着实有些吃惊,他十分的睡意顿时去了八分,立起身子沉声问道:“是你杀的?”

  “不,唐是我的人,我自然不可能杀他。”

  “唐是你的人?”

  “没错,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在揣测我做这些事的目的,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其中一些部分。”

  接踵而来的消息令蒲城有些发懵,但好容易这人才要漏一丝口风,他自然不会放过,便顺口问道:“哪一部分?”

  “我想说的那部分都已留在了你的电脑里,不想说的只有等你寻找到佛子我才会继续告诉你。”

  那人的声音渐渐隐去,蒲城赶忙在他挂断电话之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选择现在给我透露一部分答案?”

  “因为你的选择”,那人平静地回答道:“还记得我留在酒店里的那封信笺吗?有些事虽未发生,但我们早已知晓,这不是未卜先知,只是有些事我们早已历经过。都米梁的案子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对他做出的审判。”

  “什么意思?”

  “如果今晚你做出的选择是让都米梁面对司法的监狱,那么从此之后我不会再联系你,你也不可能再知晓任何一分关于王婷案子的线索。所幸,你,毕竟还是你。”

  嘟……电话挂断的忙碌音还若有若无地回荡在耳边,不过好在蒲城已经逐渐习惯他这种说话总是喜欢吊人胃口的腔调,不然他非得郁闷死不可。从床上一骨碌蹿了起来,蒲城打开电脑后打开了那人留下的所谓答案,只是当他看完这一部分的答案,他整个人却如失了三魂丢了七魄,陷入到了惶惶然不知所措的境地——

  一间毫无生气的屋子,墙壁被涂刷成瘆人的惨白,一枚铁钉被人肆意地贯穿进墙壁的心脏,上面挂上一副老式的日历。

  触手可及的暖日清风被冰冷的铁阑干、白玻璃无情隔离,两层漆黑如墨的的厚布帘斜倚在窗棂上,几截枯木制成的椅子被人打折了腿丢弃在墙角。唯一可堪入目的只有那一张铁床,泛着幽幽地冷光在那呜咽哀鸣。

  一个男人神情麻木地坐在床头看书,他的面容冷峻,神情呆滞,双眼毫无焦距,与其说他在看书,倒不如说他在念字,晶莹剔透的黑色眼瞳里倒映着数不清的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他就如同雕塑,虽然看着是个活人,却不带丝毫活人的烟火气。

  他的身旁站着几个人,穿着白色的大褂,带着白色的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双眸睇着这活死人,须臾之后,为首一人从身后的金属架子上取出一管装着药剂的针筒,另有一人自觉地接过针筒,走上去将那活死人的手臂从衣袖中捋出来,不由分说地将药剂粗鲁地注射进那人的体内,不多时,那人似乎痴傻得更厉害了些,不仅握不住书卷,连头也歪到了一侧,嘴角更是不停流出哈喇子来。

  几人面无表情地乜了他一眼,便一一离散开来,而他们也不关门,似乎并不惧怕这人会清醒过来而作出逃跑的举止。这一方牢笼里顿时静得可怕,若真细听,或可闻见墙壁被刺穿心脏的喑哑痛楚,也可听见枯木折肢的呜呜然哀嚎,至于心跳与呼吸声,那决计是听不到半点的。

  要怎么样的心哀若死,才会这样的任人摆布!看着那人熟悉的面容与漠然的神情,蒲城在疑惑震惊之下,更是深深切切地体悟到了心如刀绞的切肤之痛。蒲城很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会有一张和自己一般无二的脸,为什么他会被人关在这样一个牢笼里。

  这一刻,蒲城忽然发觉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也变得越加多,也许只有找到佛子央拉玛依侬,才能继续获得下一部分的答案,离最终的谜底更近一步。满怀着真切的怜悯与悲哀,蒲城深深地凝望着另一个如同活死人一样的“自己”,一滴泪珠不经意间滑落下脸颊。

  …………

  闻惯了脂粉气,吹惯了旧春风,乍然吃上塞外一抔粗风砂,蒲城还真切有些不习惯。迢迢千里走来,满目皆是青山,放眼即为蓝天,这又不同于江南的柔媚,是更几近于自然的明朗疏阔,使人能在一种愉悦里全个身心的放松开来。

  在这些风日里长养的人们,皮肤要更黧黑,性情也更坦诚率真些,这儿没有南方那么重的名利场,贫瘠的土壤中也不会长出金银,大部分人都在一种单调且冗长的闲日里消磨着,厮混着,虽谈不上多么懂生活,却不必为名利所累。

  骑着马儿哼着曲,赶着羊儿挥着鞭,在西北乡路上最常见的莫过于这些景象,每户人家都在圈养的羊上图些花花绿绿的色彩以作分别,所以今朝你可看见一团红艳艳的羊群霸占了公路,明日里可能就是绿油油的羊群围着你咩咩乱转。

  当然,这些牧民同样不缺狡狯,有些机心重的,倘若你一个不小心碰着他家的牛羊,那可能你去时开着一辆VV7,回来就只能坐着一辆小摩的了,所以见着些牧民家的牛羊宝贝,蒲城自然是能绕路则绕路,不能绕则跟在羊群后,也不敢鸣喇叭驱羊,只如个受气的小媳妇,委委屈屈地缀在后头。

  从南京到西藏,近乎四千公里的长途,一路风餐露宿,掠山越水,蒲城紧赶慢赶的,也只是刚跑到唐古拉镇上。

  其实在进藏前还发生过一则小插曲,蒲城发现暗中似乎有个人一直在跟踪他,这个人虽然隔一段时间就换一辆车来盯他的梢,但他的行车习惯实在是太过固定以至于他无法不察觉到,就在他想尽各种法子来甩掉这个牛皮糖时,这人却在半路上不知为何就放弃了继续跟踪。而这一来反倒是让蒲城有些惊疑不定,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神经兮兮了。

  备了几个氧气瓶,准备了充足的各类药物、防晒霜、遮阳眼镜等必备品,又向良谢告了一个长假,蒲城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嘴角含着一根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蓬草,开始度过了他进藏前的第一个夜晚。

  唐古拉山镇坐落在青海省的格尔木市,素有万里长江第一镇的美称,但在蒲城看来,这与其说是一个镇,倒不如说是一个村,稀稀疏疏的屋舍难看出丝毫人气,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也让这镇子透着一丝丝荒凉,蒲城在镇子里转悠了半天方才找到一家可以落脚的民舍。

  这间民舍的主人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姓马,带着一顶小巧的白色圆帽,留着一茬浓密的胡子,让人一看就知他是回民。回民信奉□□教,按照教义是不能吃猪肉的,所以老头晚上提供的只有炒饼等面食,而没有丝毫荤气,对此,蒲城倒是毫不介意,毕竟出门在外,能有热乎乎的食物果腹已然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了。

  老头有个女儿唤作柳依依,之所以姓柳,是因为老头为了悼念亡妻就让女儿就随了母姓,而依依二字大概也是存了对亡妻依依不舍的意思。小丫头大约十八九岁,正是看什么都觉新鲜好奇的年纪,乍见外人,初时还有些羞赧见外,但见到蒲城说话风趣且又俊朗不凡,便渐渐也少了些拘谨,多了几分俏皮。

  蒲城这十年来东奔西走,听的多了,见的多了,肚子里装的奇闻异事,笑梗趣谈便也多得不可计数了,随便拿出一桩便像个说书人似的滔滔不绝地讲述开来,一大一小平日里哪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人,大的听得畅快入迷了,竟忘了劝酒,只是拿自家酿的青稞酒不停地灌着自个儿,小的也是听得双眼迷离,直恨不得自己也能飞出这一方小天地去经历这些有趣的事儿。

  等到蒲城刚把一桩绑架案的始末交代完结,外面天色已近大黑,此时马老头业已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子上打了起震天响的鼾声,小丫头却在一旁嗑着果仁听得津津有味。

  蒲城觉得嗓子有些嘶哑,就喝了口小丫头专门为他沏的八宝盖碗茶,所谓八宝,其实也就是些叶、冰糖、枸杞、核桃仁、芝麻、红枣、桂圆、葡萄干混在一处,这茶虽谈不上多么名贵,但在润喉生津上却有独到之处。

  蒲城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口对柳依依笑道:“小丫头,这天色也不早了,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儿了。”

  柳依依嘟起嘴不满地应着:“我才不小哩!大叔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别成天小丫头长小丫头短的喊我成不?”,随即柳依依将怀里的果仁放到一旁,开始麻溜地收拾起餐桌来。

  让这么一个小丫头去收拾这一桌子的残羹冷炙,蒲城心里头可过意不去,他一边笑道:“成,那我就将小字去掉”,一边在旁打个下手帮衬着洗个筷子擦个桌子之类的,好半晌忙完了,蒲城指着马大叔问道:“丫头,你家老头怎么办?”

  柳依依没好气地白了蒲城一眼哼道:“他呀一喝醉就这样,甭管他,等到后半夜醒了他自个儿就会爬回屋里去的”,不过这丫头嘴上虽然说着不管不顾的话,但还是细心地将暖炉放到马老头的旁边,又取了件厚实的军大衣盖在他身上,蒲城看着这丫头的刀子嘴豆腐心不由哑然失笑。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越来越旺,氧气渐渐有些稀缺,蒲城觉得有些胸闷气短,就转身推开门慢慢朝屋外走去,长吸了一口冰凉清新的空气,见月色明亮,便起了去沱沱河沿一看的兴致。

  沱沱河是通天河的源头,是可可西里区域的南方底部之一,发源于唐古拉山脉主峰的冰川群中,千百年来物转星移,沧海桑田,只有它只是静静流着淌着,将它所见证的所有细微处都藏于水中,上善若水,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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