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她甘愿做替代品
金猊飘烟，明珠度光，美人懒梳妆。
东宫除了正中的内殿与中殿还有许多精美的小房间，美人们住较上等的一部分楼阁，宫女太监住下等偏僻的一部分，我早早地就被侍女从床上拉了起来，梳妆打扮，不光要见朱厚祯的那些美人，还要与朱厚祯一同去靳皇和皇后那里请安，而朱厚祯一清早就起身临朝了，看来做太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可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因为是太子妃，身份比较尊贵，一共有八个服侍我的人，太监小顺子、小照子，侍卫追流，朔冥，宫女香草、薇儿、点翠，至于这最后一位宫女，却让我着实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有一双很是清澈的眸子，目光所及像水波滑过，皮肤白皙似雪，秀美绝伦，唇不点而红，眉不修而黛，放在人群中也是很显眼的了，比东宫那些娘娘都不差。
接下来，她向我悠悠跪拜，眉眼轻敛，恭敬道：“奴婢蝉羽，拜见太子妃。”
我吃了一惊，盯着她的脸蛋暗暗看了许久。她竟是蝉羽？记忆又回到那日那个瘦的可怜，脸上脏兮兮的小乞丐，原来蝉羽竟是个如此秀丽夺目的美人？可是她不是跟在唐僧师兄身边吗，怎么会来到东宫，还碰巧成了我的贴身侍女？
我不动声色地让她起身，将其他人都支了出去，只留蝉羽给我梳妆，她替我选了些素淡的首饰与衣裙，我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淡淡道：“既然是本太子妃新婚第一天，为何你要选如此素淡的装饰？换些鲜艳的过来吧。”
“可是太子殿下喜欢素淡的打扮，太子妃应该投其所好呀。”她不敢看我的眼睛，只是害羞地低下脑袋，柔嫩小巧的双手却灵巧地替我盘发。
内殿门边挂了一串风铃，窗户开了一小半，风铃却不住地摇动，叮当作响，扰得我的心也随之摇动不定。
“既要讨好别人，就定要牺牲自己，如果人只会一味的讨好他人，只能千篇一律，成为他人的影子罢了，而我，不愿意也绝不会成为影子。”我拿起桌上的青花彩碧茶杯抿了一口茶，眼光却看着镜中蝉羽的表情，只见她的头埋得更低了，脸上还飘起了红云。
久久，她说：“是，蝉羽知道了。”
她不温不火的态度让我有些无奈，便想绕着弯子敲敲她的身份，“蝉羽，本太子妃十分喜欢一曲《十面埋伏》，可是帝宫中却听不到此曲，不知你是否会弹呢？”
“奴婢……奴婢……”她咬着唇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表情有些促狭。
我淡淡地吹了一口茶水，茶叶恬香的味道溢入鼻尖，让我心中升起片刻的安宁，我不经意地问：“唐僧师兄现在还好吗？”
蝉羽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抬起头，好像被人给重重地击了一下心房，她说：“恩人正在参加最后一场科举考试，他听说娘娘嫁做了太子妃，也知帝宫险恶，便要蝉羽进宫助娘娘一臂之力。”
“你的意思是……唐僧师兄让你进宫的？”
“正是。”
我点点头，心中明了，整件事情从道理上是说的通的，唐僧师兄考科举一定不方便再照顾蝉羽，便将蝉羽送到我的身边，不过事情多少有些巧合，在这幽深的帝宫中我只得多个心眼。不过这也没办法，在这里我不能不相信别人，那样太累了，当然，我也不能全相信他人。
从内殿出来后便进入了大堂，数十位美人早已华服袅袅地静候在当场，只等候我的到来。
我从正中的红毯缓缓走到主座，刚一坐下，美人们便盈盈跪拜，“给太子妃请安。”我注意到，这里少说也有二十多位美人，皆是姿态楚楚、弱不禁风，其中我一眼就看出了许柔的存在。她穿一身淡蓝的宫装，跪拜在最后方，只是神态漠然，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起身吧。”
我挥了一下袖子，心想朱厚祯还真是风流，这么多美人他顾得过来么？小心铁杵磨成针啊。
接下来的一些闲话就挺无聊了，多的是莺莺燕燕、恭维之语，只有许柔不发一言地坐在最后，神色惘然，以前的那个娇俏女子仿佛一去不复返了。也许，她只是怀揣着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来到东宫，一切都是未知的，可是太子的恩泽怎是她可以束缚的？按朱厚祯的尿性，对许柔应该只是图个新鲜吧。不过在这帝宫中，没有谁比谁可怜，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付出了自己的真心，就要不能回头地走下去，即使打落了牙齿也只能往肚里吞。
一盏茶的功夫，朱厚祯下了早朝，乘着玉辇来到大堂门前，其余美人都整理服饰，生怕在太子眼中落了一点不好，只见他下了辇，竟直直地朝我走来，也不顾身边跪拜着的美人，便一把拉过我就往辇中走去。
面对大家的面面相觑，我低声提醒道：“殿下，美人们还跪着呢。”
“就让她们一直跪下去又何妨？又不用你跪，太子妃也真是瞎操心。”他的语气着实地理直气壮，这个男人就是有一种特殊的本事，惹人生气还不自知。
“大家起来吧。”我尴尬地向后一回头，对着美人们说道，朱厚祯的力气和速度却一点都不减，哎呀，我头一歪，好像把脖子扭到了。
不过我这人天生没有痛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脖子怎么都拗不过来。
上了辇，朱厚祯睇了我一眼，“你头怎么歪了？”
“好像扭到了。”我欲哭无泪，又不能说自己没有痛感。
“真是笨死了。”他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我本能地向后一躲，又撞到了脑袋，他幸灾乐祸地笑着，“歪脖子树，本太子帮你掰脑袋是你的荣幸好不好？”他说着就把手搭上了我的脖子，轻轻向左边一拧，我动都不敢动，命门握在别人手中，再不乖就被他掐死了。
“好了。”他拍拍我的脸，像看一件有意思的玩物。
我活动了一下筋骨，上下左右一转，果真好了。
见到靳皇与皇后，照例说了些体面话，皇后今天穿了件深紫的百凤朝服，玉冠垂坠，雍容高贵，听说今日靳皇正式允许皇后听政，将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宗训诫完全抛到了脑后。皇后也乘着这东风越爬越高，朝中风言风语涌动，却无人敢提出异议。
朱厚祯牵着我的手朝他们行礼，礼毕后，便听皇后满意道：“看得出来，祯儿与太子妃伉俪情深，本宫甚是欣慰，不过你们尚年轻气盛，凡事还请太子妃多多督促太子，切忌太沉迷于儿女私情了。”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后面照例是些场面话，我一一应答，从善如流。
出未央殿时，却见朱厚祯在我身边低语了一声，“请太子妃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会心一笑，嘴唇微动，“太子放心，臣妾不会忘记的，不过等会臣妾回到东宫内殿中，若是发生了任何风吹草动还请殿下不必惊慌，一切都在臣妾的掌握中了。”
***
申时。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好了！”
蝉羽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像是装的，我半倚在榻上，用棉被将全身裹紧，不露出一点风，嘴里直哼哼。
“快，传太医！”
不一会儿，朱厚祯身后就跟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我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将点满红斑的手臂伸出，御医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原委，只是眉头紧皱，含含糊糊地扯了几句别的，再开了些凝神通气的药。
朱厚祯按我说的没有多管，一切还得在明天见分晓。
月明星稀，天上的残云格外散淡。
自从昨日有了契约，朱厚祯还是住在他原本的中殿，而我住在离中殿不远处的内殿。刚刚在内殿睡下榻，心里却总觉得不安稳，便披着一件外袍，来到院中散步。
听说武六七被关在了东宫的一处暗房，很是隐蔽，常人怕是寻找不到，如果不能确定他的安全，那我与朱厚祯的契约也没了前提条件，我暗暗地对自己说，一定要找个时间偷偷去看小六子一眼。
正想着，却听见远处有男女说话的声音，我认出了凉亭中的他们，真是好巧不巧，怎么这些破事净被我给碰到了？我躲在树后，屏气凝神，不敢妄动。
苑雅音的声音带着一丝凄然，哭的梨花带雨，“殿下，难道这么久了，您的心中还是没有雅音的半分位置吗？雅音知道殿下忘不了姐姐，可是姐姐已经死了，她是不愿意看到殿下每日都在午夜无人时去那樱园中伤心祭奠的。”
朱厚祯背对着她，仿佛一点也不为之所动，“雅音，这样就够了，斯音在我的心中谁都无法取代，你若是跟着我，我的心里也对她不起。”
“不，殿下！”苑雅音突然从背后抱住朱厚祯，死死地不放手，她将头靠在朱厚祯的背后，“殿下不要赶我走，雅音只想天天能看到殿下，陪伴着殿下，哪怕一辈子没有名分也不要紧，只要殿下心中能有一丝宽慰便好。”
“你以后不必天天陪着我去樱园了，不必了。”朱厚祯突然甩开苑雅音的手，向前走了一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碰你吗？因为我不想耽误你。”
“雅音只知道这辈子心中只有殿下一人，谁都不会再喜欢，殿下已经孤独了这么多年，就让雅音代替姐姐陪伴在殿下身边吧，好不好？”她说着用手绢擦了擦眼泪，又敛袖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递给朱厚祯，“殿下若是实在嫌弃雅音拙笨，便饮了这杯酒，那么雅音便再也不烦扰殿下了。”
朱厚祯没有迟疑，只是接过酒杯一饮而下，苑雅音也一连喝了几杯，跌坐在亭中的石椅上，支着脑袋，竟有些醉眼蒙眬。
只见朱厚祯脸上渐渐升起醉态，他揉了揉脑袋，好似气血上涌，一只手撑着柱子，表情痛苦万分，苑雅音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清明，她顺势来到了朱厚祯身边，开始替他宽衣解带。
我终于明白了苑雅音的心思，这女人也太不简单了，这酒中一定加了催情的药，朱厚祯怕是要遭她算计了，通过这一席话，我觉得朱厚祯还真算个情种，原来我之前误入的那樱园，便是朱厚祯夜夜都会去的地方，苑斯音何其有幸，能得到一个男人这样的爱，她又何其不幸，红颜薄命，只得对月空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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